查尔斯並未立刻作答,只將手中茶盏放回托盘,手指在边沿轻轻一扣。
“苍辉试礼。”他缓缓开口,语调极轻,却带著某种不容质疑的底色。
“选的从来不是天赋。”
他顿了顿,目光未移,望著远处还未褪下战意的少年背影:
“是意志。”
擂台之上,光阵余辉散尽,寒意未消。罗斯依旧站在原地,微微晃了一下。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无血,手指隱隱颤抖著,像是施法的余震尚未从体內退去。那一击看似轻描淡写,却几乎榨乾了他全部的精神力。
观眾席间的呼声尚在迴荡,而他只是静静地仰起头。
上层观礼台,一道道目光投射而来,其中那最熟悉的三道,他一眼便辨认出来。
乔安坐在最前排,神情柔和而骄傲。詹尼高举著双臂,用力挥动著一面写著“哥哥必胜”的小旗,脸颊冻得通红却不肯放下。查尔斯一如既往,沉静如山,目光平稳得像从未动摇过。
罗斯终於露出一抹笑意,极淡,却真实。
他的身体轻轻晃动了一下,却在那一瞬,一只手从正前方伸来,將他稳稳扶住。
麦迪走近,手掌结实有力,眼神沉稳,脸上没有一点不甘。
那是一种对手之间的敬意。
“你贏得很漂亮。”麦迪道,声音低沉沙哑,却不含敌意,“但如果是在擂台下……生死相搏,你大概率活不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罗斯略显稚嫩的面庞,继续说道:
“你太乾净了。你身上没有那种在人群泥水里挣扎过的气息。”
“贵族能给你传承,给你守护,但不能教你在绝望里搏命。”
“现实世界的赤裸……你还不懂。”
这番话没有愤怒,却带著无法掩饰的重量。
罗斯未出声。他只是看著麦迪的眼睛,仿佛在试图理解,又仿佛在咀嚼这句比战斗更重的话。
良久,他轻轻頷首,眼神並未低垂,反而多了一层內敛的光。
他没说谢谢,也没爭辩。
只是转身,走下了擂台。
身后观眾的呼声如海,他的脚步却格外平稳。
麦迪站在原地,看著那背影,眼神复杂。
一名真正的对手,不在胜负之后,而在交锋之中。
他心中明白,贵族的优越或许令人嫉妒,但那少年的沉静与坚定,却值得他尊敬。
……
战环上的余冰尚未完全融化,寒意犹在,金色仪式法阵却已在擂台中央悄然升起。
光辉稳稳凝聚,浮印三层:中央铭刻“苍辉”二字,外圈刻著帝国与教廷双纹徽標。
萨托斯缓步登台。
深红长披,胸口依旧佩著白金圣徽,面上带著温和微笑,却稳稳站在整个战环视线中心。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定於台下的罗斯身上。
“苍辉试礼,自帝国三百二十二年前设立,至今从未有一位年不过十三岁……不,应该是在所有参赛的高级魔法师中,能在对决中完成六阶术式的。”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声音隨之拔高:
“虽说以四阶魔法师施展六阶术式本就天方夜谭,但还能以无言之法,完成十二节秘术引导,一击胜敌。”
“这是神的恩典。”
“是理智与冷静,是勇气与操控,更是那古老秩序在当代新星身上的延续。”
“因此,今日,我代圣座之名——授予罗斯·威灵顿,『苍辉之首』称號!”
全场欢呼轰然再起。
金光自萨托斯掌心升起,一枚由湛蓝魔骨炼製而成的古银戒指缓缓浮现,被圣辉所裹,稳稳落入罗斯手中。
【水魔骨戒】——戒体中嵌有一道完整水系术式结构,可被法师自行储入术式结构一次,释放时可於原法术引导基础上瞬发一枚“副术式”附击(不高於四阶);为六阶稀缺魔法物品。
罗斯神色如常,接过骨戒,略微低头,不语,却將戒指戴在右手中指,指尖轻敲指背。
萨托斯微微侧身,掌向一旁的金色骑士徽纹,开口:“接下来,有请帝国皇家骑士团团长,库里·诺德曼將军,转达皇命。”
从另一侧石阶上,库里走出。
他身步伐缓慢,面容肃然,声音如鼓:
“吾皇图兰三世有言——
『苍辉之首,不止为年轻者的荣耀,更是帝国未来的柱石。』
『我將於新年大典当夜,於皇宫金榭厅,为罗斯·威灵顿陛前加冕,赐以皇家临时封號一席,名登宫册。』”
话音一落,观礼台上贵族席次一片震动。
不仅是罗斯年纪轻、修为浅,而是——这意味著皇帝陛下亲自將其列入权力网络。
这种殊荣,往往只授予王储近臣或圣堂候补。
坐在前列的几位大臣皆侧目而望,神色各异。
军事大臣科摩克率先站起,击掌讚嘆:“荣耀之子,未来可期。”
財政大臣约伊尔亦赞笑:“果然威灵顿家血脉不凡。”
內务大臣杰拉德略微点头,面色淡然。
而阿鲁西尼——只是垂下眼帘,手指轻敲椅扶,忽然低声冷笑了一句:
“陛下怕是真的动念了。”
他未抬头,却已將这句话如微霜投入了整片贵族座次之中。
……
仪式散去,贵族陆续起身,有人前往寒暄,有人暗中离席。
查尔斯仍坐著,端茶未语。
直到杰拉德经过席侧时,他才微一侧首,语气平静:
“內务大人,今夜若无公务,不妨来府中坐坐,替孩子也庆上一盏。”
杰拉德脚步微顿,旋即笑道:
“荣幸之至,公爵。”
他刚转身,阿鲁西尼也正从另一侧起身,与之擦肩而过。
四目交匯,谁都未说话。
只有那道目光,幽深冰冷,如雪中藏刃,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