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杯中圣酒轻晃,他微笑收回视线,却不饮,只將酒杯轻轻置於面前白玉案上,眼神看向亚当,声音如寒雪落灯:
“陛下,既是节庆盛典,又逢苍辉新定,或许也正该补上那一直空缺的首相之位。”
“若由查尔斯大公出任,想必能让帝国的中枢更稳一分。”
这一语落下,宴上风声仿佛一顿。
酒未温,语先烈。
亚当未动杯,唇角未动,唯眉峰微敛。
贵族席中,窃语如潮,声音极轻,正是风起之前最微妙的鼓面震颤。
一声极轻的杯落声。
查尔斯站起了身。他未等亚当回应,更未等圣座追问,只是顺著那压下来的目光,在所有人尚未转身之前,把话送了出去。
“谢陛下、谢圣座。”
他说得克制,语调甚至带著微不可察的温和。
“我魔法师出身,后入军队,熟战不熟政。若论守土,我或能当;若论理政,我远不能胜任。”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躬得太低,只是维持著一种近似军礼的站姿,说完之后轻轻后退半步,仿佛划出一道线,表明立场,也留出空间。
但那空间,很快就被声音填满了。
教皇轻轻转首,笑容不动。
“公爵大人太谦虚了。”他说,“帝都这两年最像样的几封財政平衡方案,不也出自你的批改?”
他看似是隨意提起,语气甚至带些玩笑,然而那笑意之下,却是一记准確无误的推进。
“你退得了一步,却拦不住所有人往前看。”
声音未落,阿鲁西尼已经起身。他的动作乾脆到近乎预演,语调沉稳,不带情绪:
“政见有分,立场各异。但这不是评价一个人的尺度。”
他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自己左肩的衣褶,然后望向查尔斯。
“在座有几位能否认,过去十年帝国疆域稳定的根本靠谁?”
他顿了一瞬,话锋下压:
“论人望,论实绩……查尔斯公爵,难道不足以任首相之位?”
声音落地,隨之而来的不是高呼,而是极其短暂的停顿。
然后,財政大臣约伊尔首当其衝,附和道:“请陛下定夺。”
话音刚落,一连串低声却密集的附和,从席间四散而起。
“公爵应为首相。”
“帝国所需,非他莫属。”
一旁的杰拉德没有出声,却神情无澜;科莫克同样低眉不语,只是用指腹按了按食指关节。
查尔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眼,看了一眼王座上的人。
亚当始终未言,只是静静坐著。他指尖摩挲著右手食指上那枚刻有皇家印纹的赤金指环,指节压得极深,指骨隱隱发白。
直到最后一声“请陛下定夺”落下,他终於开口。
声音极低,却压住了全场。
“既然眾臣如此推举——”
他目光转向查尔斯,语调仍旧平稳:
“查尔斯,你可愿卸任西北元帅,回归帝都,承首相之责?”
查尔斯缓缓抬头,与那目光对上。他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闪躲。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说了句极简单的话:
“西北军权,我可以交出来。”
他顿了一下,看向亚当,神情未变。
“但我需要时间。”
声音不轻不重,语义也极克制。可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亚当的神色陡然一变。
那不是诧异,而是彻底的失控。
“时间?”
他缓缓站起身,身后皇袍拖曳半步,脚步並未乱,却像风中落雪踏入深冰。
“所以你是既要当元帅,又要当首相?”他语调几乎不再掩饰怒意。
“乾脆你来当帝王好了。”
最后一句话出口,像某种早该压下却终於破裂的东西,锋利、响亮,像割破仪式本身的沉默。
瞬间,全场失声。
宴鼓未敲而止,舞者未动却跪。
风声在这一刻忽然断裂,如高塔之巔拂来一道无形寒潮,横扫金榭。
查尔斯没有动。他站在那里,不惊不退,亦不言。
皇后伊薇特轻轻眨了下眼,慢了一瞬。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將权杖微微前移了半寸。
教皇轻抬酒杯,指尖轻点杯沿,眼底有一道难以掩饰的明光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