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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从六翼展阁之间缓缓落下,金榭广场之上的眾人却浑然不觉。
那句话仍在空中迴荡,摄人心神。
——“你来当帝王好了。”
亚当说完之后並未落座。他站在原地,皇袍微展,身形挺拔,但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钉在了台阶之上。
台下无一人敢语。连此前最喧譁的几个贵族,此刻也只是低头看向地砖。
良久,查尔斯缓缓开口。
“陛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极稳。
“首相之位,我不会接受。”
他略顿,眼神在亚当与眾臣之间扫过,隨后又补了一句:
“军权我会交,但不是现在。”
这一句话既不激怒人,也不安抚人,像一柄冷刀直接划破了所有人的幻想。
亚当眼神微动,眉角抽紧,还想再说点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查尔斯没有停顿,而是向前走了一步,面向整个广场:
“陛下让我交出军权的原因,群臣皆知。”
“我也並非不愿让权,但若要我在今夜,在这场没有任何议程、没有任何章法的盛典之上,直接卸下军职——”
他抬起头,雪线落在他眼中,声音平稳如前。
“那既不合规,更是违例。”
“请依照帝国法典,由最高议会正式审议。我接受一切程序內的討论与交接。”
这话一出,亚当却是缓缓坐回了王座,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叩了两下。
没有人知道他这两下是在敲定,还是在克制。
他低头,没有看查尔斯,语气平静得几乎不像自己:
“你是在拿法律挡我的命令?”
查尔斯不语。他知道这不是一个问题,只是一种姿態。
贵族席无人说话;教皇端杯未动;阿鲁西尼紧了紧手上的黑皮手套;伊薇特右手搭在权杖尾端,眼神沉静。
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皇权已非指令之权,而是情绪之壳。
两人之间隔著的,不只是帝国法典——而是手中还握著多少实权、身后还站著谁的影子。
亚当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良久,却並未说话。
那种沉默並不意味著犹豫,而更像是在衡量一种力场的偏移——
王座之上,他曾拥有话语的绝对重力;而如今,这座广场却开始向另一边缓慢倾斜。
他想阻止,但手中没有一个能落下的动作。
但就在此刻,一阵风,从宫墙外传来。
那不是普通的风——太整,太重,太有方向。像是千万柄戟锋压雪而行,每一步都落在节拍之上,毫无杂音。
最先听见的,是贵族席边两位年长使节。隨后,是护阶內侍,礼官,远处舞伎……
如水面被击中最深的一点,震动向外扩散,最后落入王座之下的台阶之上。
亚当眉头微挑,终於起身。
查尔斯侧耳,眼神一收,转向广场之外。
下一瞬,宫门打开了。
铁蹄踏雪如洪流倒灌,甲兵涌入金榭广场,披甲肃列,旌旗猎猎,一瞬间將整座礼台前方的空地占满。
戟阵未举,声势已成,杀气未动,气压先至。
最前方,一骑当先而至。
那是克劳德。
他策马上前至皇阶之下,拱身抱拳,声音如斩铁,直接越过贵族席与礼官团,送入皇座之下:
“启稟陛下,北城有异,教廷调兵动势不明。”
“属下奉命护驾,巡防营已全军就位,请陛下下令整肃宫防!”
他说得乾脆,语气毫不含糊,言辞中既无叛意,也无迟疑——他自认为此刻的出现,是绝对忠诚的展现。
但全场静了一瞬。
然后炸开。
贵族席窃语骤起,有人惊呼,有人面色剧变,有人望向教皇,有人低声召唤內侍
亚当猛然转身,目光如剑,扫向克劳德,而克劳德仍在等待回应,手中兵符未收。
广场右侧,阿鲁西尼嘴角缓缓扬起,像是终於等到了这一步的到来,並不意外,也不急著追问。
伊薇特已起身,缓缓转动手中权杖,神情如常,目光深不可测。
教皇未动,仅是將酒杯放回案上,手指轻轻转了一圈。
查尔斯站在原地,脸色瞬间苍白下去。
宫墙之上,风雪仍在。
整座金榭,如坠凝霜。
那一刻,无人再分得清,是谁先越了界;
只知帝国的雪下,脚步已经踏入了命运的回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