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无人应声。
他站在高阶之上,广场沉寂如雪,风在吹,甲未动。
亚当的目光微微一震,仿佛在等,等那熟悉的军靴声从殿角衝出、从侧门现身,哪怕只有一个人回应——但什么都没有。
整座皇宫,仿佛被静默钉入地底。
“皇家禁卫军,听命!”
他再次喊了一遍,声音更高,更重,带著最后的执念。
可回答他的,只有广场上空飘落的雪声。
没有一个人动。没有一柄剑回应。
皇阶之下,一片死寂。
亚当僵立在原地,眼神急速游走,似是在寻找什么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是一个盔甲、一道军靴、一点回应的符纹。
但整座广场空旷如墓,唯一在动的,只有寒风將他披风吹得微微起伏。
片刻后,他听见了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那声音来自他身后,自金榭殿中而来,节奏不急不缓,如仪式般整齐地切入雪中的静默。
他缓缓回头。
皇后伊薇特,身著蔷薇绸缎,狐白雪披,步履从容地走出殿门。她的妆发依旧细致,唇色微冷,眉心缀有一颗极细的银珠。
她走上皇阶,一步步,直到站在亚当身侧。雪未落她身,仿佛连风都刻意避让。
她转头看向亚当,语气温柔,如昔日寢宫之中:
“陛下,禁卫军今日出城训练了。”
“今晚,是不会回来的。”
“您歇歇吧,您也累了。”
那语调太轻柔,轻柔得像是一杯温酒中藏著的毒,不炽烈,却致命。
亚当一瞬间面色雪白,猛地转身直视她,声音几乎带著颤意:
“伊薇特……你说什么?你……你什么意思?”
他甚至不是在质问,而是在发问时瞬间明悟了为何先前巡防营士兵可以悄无声息地进入皇宫。
回应他的是另一道脚步声。
阿鲁西尼。
他缓缓脱下手上印有红藤纹的黑色皮手套,露出指节修长、骨节分明的素白右手,一边走近,一边似笑非笑地开口:
“皇后的意思,您还不明白吗?”
他的声音里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桩极平常的家族事务,而不是帝国的命运转折。
他站定,与伊薇特並肩,眼神缓缓与亚当对视,轻声一句:
“图兰皇朝,是该换代了。”
这一句不高,却像是在王座下划出一道结冰的断层,將整个帝国划开两段。
亚当望著眼前这对父女,一时说不出话。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透出骨底的青。
双目死死盯著阿鲁西尼与伊薇特,牙关咬紧,喉头滚动,却压住了一切激愤的语言。
他似乎还想说理,似乎还想挽回。
但终究,只剩一句:
“你们……狼子野心。”
“亏我赤诚相待你们波特家族这么多年。果然商人之家,本性狡诈,不懂忠诚!”
声音低沉、乾裂,像从废墟里挖出的余烬。
阿鲁西尼不答,只有皇后轻轻一笑,微微侧头:
“陛下,您就懂忠诚吗?”
“查尔斯的尸体还在这儿呢。”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亚当身体微震,眼中怒色彻底点燃。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直染礼服,掌心一翻,从怀中抽出一枚深蓝镶银的捲轴。
符纹自他指尖激活,魔力炸裂,雪地之上浮现出一道以帝王之名定製的传讯阵列,符光如环,咒语即刻升起。
他立於圣光之前,却用尽全身力气高声怒吼:
“皇家魔法顾问团——”
“天幕皇家骑士团——”
“帝都巡防营士兵——”
“图兰秘卫、雪鎧近卫,听命——”
“图兰皇室,誓死不退!”
声音如雷,炸响在整座金榭之上!
片刻之后,四面同时升起象徵帝国皇室核心防卫力量的徽纹——
【天幕圆环】、【雪纹骑印】、【秘言之塔】、【霜鎧双锋】……
如雪中长矛,自地脉拔起,直指高天。
圣徽与皇纹,在风雪之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对立於同一片宫闕。
三百神圣骑士持盾而立,五千教廷护卫军沉默环压。
而对面,自地下升起的那数百道军纹之下,一列列披掛皇徽的甲士已悄然踏出。
他们面甲未起,口令未发,但动作却精確无比,如同早已被唤醒。
帝国最后的血与骨,终於回应了皇室的召唤。
金榭广场,此刻成为神圣与皇统交锋的第一战场。
亚当不再言语,只冷冷站在高阶之上,注视著广场另一侧的教皇。
他的目光不再迷惘,唯有死意与誓言同存。
教皇面无波澜,萨托斯静立不语,约克持盾无言。
天幕之顶,旧权与神意,终將在这一夜喋血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