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又在这一刻静止。
不知多久,死亡开口:“他们不会记得我曾带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只会在生命终结时害怕我的到来。”
“你感到痛苦?”维多问。
“有些时候吧。”死亡突然学著维多的语气说,“我习惯了。”
然后她又说:“但死亡並非惩罚,而是宇宙平衡的必要环节。”
“我理解。”
“你其实没有听懂对吧?”
“是。”
“哈哈哈。”
维多也笑起来,他看向病房里的小芭芭拉:“昨天是过去,明天是未知,当下就是最好的礼物。”
“我就是在活著,即使不会死。”
没有人再回答他,他回头去看,发现死亡已经不在那里。
她已经离开了。
而维多也不能再透过大门看到病房里的情况。
之后,芭芭拉被转移到疗养病房,戈登想让维多也抱一抱她的女儿,那表情好像炫耀,是一个父亲在炫耀自己可爱的女儿。
维多把小芭芭拉抱在怀里,看著那双大眼睛,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而他的食指则被小芭芭拉捏住。
这温馨的时刻並没有停留多久,维多就要离开,因为哈维丹特要见维多。
而哈维现在担任是警察局贪污案的主审官。
戈登有些担心,想要跟他一起去,但是维多拒绝了,且不说自己从未参与过那些黑幕交易,戈登都已经是当父亲的人了,怎么能轻易离开妻子和刚刚诞生的孩子呢?
他这位局长可是好不容易才请下一天假来的。
告別戈登一家后,维多来到了哈维丹特的办公室。
他看到那块助理检察官的牌子,已经换成了市检察官。
看来有同样待遇的不只有戈登。
“我不感觉奇怪。”哈维坐在维多对面,说,“现在的这种舆论环境他把我提拔上来,其实还是为了自己的支持率。”
“但你的確也是一位公正的检察官。”维多说。
“当然。”哈维並不否定,“市政厅那帮蛆虫在笑我们天真,那我就让法庭的传票变成掘墓人的铁锹,我可不会替他们讲话,我会抓住机会一个个把他们拽下马。”
“但你为什么找我?”维多看了看办公桌上堆著三英尺高的案卷,还有地面、书架,摆满了这样的卷宗。
如果传言没错,每份档案袋都浸著血腥味,哈维丹特一直追查所有和黑帮有关係的案子。
只是曾经一直被科尔森压著不能动,现在又被他翻了出来。
“你和法尔科內是什么关係?”哈维直接问,金属打火机在他指间开合。
“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维多不隱瞒的说。
“那你知不知道,你救的这个人成为了哥谭如今最大的犯罪头子?”哈维目光有些不善,他向来嫉恶如仇。
维多迎著他的目光,一点也不迴避,他说:“我过去並不知道这样的事。”
哈维指向那些卷宗:“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打开一盏檯灯——他的办公室也由韦恩集团的发电机供电。
好像只有用光照著,才能让对面的人看清。
昏黄的光晕在堆积如山的案卷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哈维说:“这些都是萨尔·马罗尼和卡迈恩·法尔科內犯罪帝国的触鬚,每一份文件都浸透著血泪和骯脏的交易。”
维多说:“我从未参与过其中任何一件。”
“真的吗?”哈维从抽屉里掏出一枚硬幣。
维多看到他的手指在硬幣面上不停地摩挲,也许这是他思考的方式。
“米切尔议员追悼会的时候,我看到你和法尔科內举止十分亲密,而戈登竟然说我大惊小怪。”
“说明他知道你和法尔科內的关係,”哈维把那枚硬幣拋起来,等接住的时候,他把那枚硬幣给维多看,“哥谭就像这枚硬幣一样,是两面的,表面光鲜亮丽,內里骯脏不堪,有多少警局的人是和黑帮有关係的?又有多少人是值得信任的?”
维多舔了舔嘴唇,无奈的说:“如果你想让整个警务系统瘫痪……你可以把每个人抓起来,但这次的动乱却说明我们人手不够。”
“我不关心这些!你不要跟我说!”哈维直接大手一挥,打断维多,“戈登相信你,但我在审问勒布局长时,他竟然搬出你跟法尔科內的关係来嚇唬我?”
这个该死的肥球!维多咬牙切齿,你自己死了拉我下水干什么?
“我从未参与过任何与黑帮交易的事件!”维多又重复一遍。
“但戈登相信你。”
“因为他可以相信我!”
“你为什么当警察?”
“你又为什么当检察官呢?”
气氛有些冰冷,两人都沉默下去,但又都互相盯著对方,谁也不肯让步。
哈维把那枚硬幣拋了又拋,清脆的声音不停在空气中翻滚。
“我,哈维·丹特,哥谭市地区检察官。”哈维率先开口了,“这个头衔在別人听来或许是权力的象徵,但在这里,它更像一副沉重的枷锁,一副我自愿背负,並决心用它来撬动这座腐朽城市根基的枷锁。”
“亚当警探,你知不知道我起诉成功过马罗尼几次?”
维多摇头。
哈维抽出一份档案,他的手指划过一份证人保护计划被残忍撕毁的报告。
照片上,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眼窝凹陷,面露恐惧。
“一次都没有。”
“每当我翻开,我就觉得这个小餐馆老板,他惊恐的眼睛还在凝视著我。”哈维把那枚硬幣放到桌子上,“又一条无辜的生命,因为试图站出来指证马罗尼而消失。”
他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冰冷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燃烧。
“哥谭病了,病入膏肓。”
“黑帮像癌细胞一样深入骨髓,腐蚀著警察、法官、甚至是那些本该代表公正的议员。”
“法律,这本应是社会最后的防线,在这里却常常沦为罪犯手中的玩具,被金钱和威胁肆意扭曲。”
“我曾亲眼看著精心准备的证据在法庭上“意外”失效,看著关键证人临阵倒戈,看著有罪者带著嘲讽的笑容走出法庭大门。”
“这就是他妈的哥谭,我每次都失败,我每次都继续。”
“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你呢?”哈维手指敲在桌子上,乓乓作响,“我只想知道,我能不能信任你?就因为戈登信任你!”
詹姆斯·戈登,想到那个在警局內部同样如履薄冰、却始终未曾放弃的硬汉,一丝敬意和同盟感从哈维心中油然而生。
“他是少数几个我能真正信任、愿意將后背交付的人,我们代表著体制內残存的良心,是哥谭这艘破船还能勉强航行的最后保障。”
“我没有因为你跟法尔科內那些亲密关係就直接把你当成他们的同党,就只是因为戈登信任你。”
维多说:“你当然可以信任我。”
哈维说:“那就告诉我,法尔科內家族內部的犯罪信息,我要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维多说:“我爱莫能助,因为我从不参与他们的生意,只要跟法尔科內阁下见面,他也从不跟我聊他生意上的事。”
哈维再次摩挲起那枚硬幣,几分钟后,他把硬幣放到拇指上,递到维多面前:“不如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个硬幣,我把他拋上去,如果是人头朝上,那我就相信戈登,而戈登相信你,如果是面朝上,那我就起诉你,撬也要把你的嘴撬开。”
维多向后,倚在椅背上,那意思是说,请便。
哈维愣了一下,隨后將硬幣拋起,但在硬幣落在桌面前,维多將下落的硬幣握在手里。
然后他在哈维有些尷尬的目光中,拿出那枚硬幣,將两个面当著他的目光来回翻转。
原来两面都是人头。
维多笑道:“我能不能认为,你一开始就打算信任我?”
哈维把头撇向一边,他竟然……脸红了!
“当检察官的……都得凶一点,不然唬不住人。”哈维咳了一声说。
“那你应该向蝙蝠侠学一学,他经常在半夜出来嚇唬人。”维多说。
他也开始摩挲那枚魔术硬幣,冰凉的金属表面,完美的圆形。
就像现在还完好无损的哈维丹特,他还没有被称为光明骑士,更没有成为后来墮落与痛苦的双面人。
他还很年轻。
“我的武器,是法律,是程序正义,是不动摇的信念。”哈维摇头说,“不是恐惧。”
维多把硬幣还给哈维,诚恳的说:“很抱歉,我真的帮不了你,我真的从未参与任何他们家族犯罪的事。”
之后,维多便將曾经讲给戈登和布鲁斯的,那两次恰巧救下法尔科內性命的经过告诉了哈维。
“虽然难以置信,但简直像命运一样。”哈维有些感慨,“每次法尔科內危急时刻,总是你救了他的命。”
“你相信命运吗?”维多有些好奇。
“当然,因为命运在我自己手中。”哈维笑了笑,又扬起那枚硬幣。
“当我要去学法律的时候,我父亲给我这块硬幣,他对我说如果决定不了的案件,那就拋硬幣来决定,可当我真的把硬幣拿到手里,我发现两个面都是一样的。”
“他对我说,人应该选择自己的命运,就是选择自己的心之所向。”
哈维指著自己的心臟:“我选择公正。”
“公正不需要拋硬幣!”
维多看著哈维,年轻的哈维,莽撞的哈维……正义的哈维。
在蝙蝠侠的故事里,双面人无疑是最为悲剧的角色,那是最令人无法接受的理想主义者的墮落。
哈维·丹特原本是哥谭市的希望象徵,最年轻有为的地区检察官,刚正不阿,不畏强权,不害怕黑帮威胁,即使可能危及自己的生命,他永远都为民请命。
他被称为光明骑士,是因为他即使在哥谭这样的烂泥潭里,也要用自己的身躯撑开一个口子,让阳光照进来。
他坚信法律与秩序,与蝙蝠侠结盟对抗犯罪,代表理性与正义的终极形態,然而,一场针对他的硫酸袭击彻底毁掉他的半张脸,也摧毁了他对“公平正义”的信仰。
一个试图拯救系统的人,最终被系统本身的腐败与暴力反噬。
他的故事不只是简单的反派起源,而是一个关於创伤、身份认同和人性复杂性的深刻悲剧。
可即使是被毁掉一半的脸,患上精神分裂,他的人性中还有一半是当初那个正义的哈维。
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哈维。
“检察官先生,为什么你要找我?”维多又问。
哈维將硬幣收起来,走到窗边,他极力的挺直腰板,但在维多眼里,那是一个被千钧重担压弯了腰的普通人,可即使是这样,他依然坚挺又倔强的站著。
哈维丹特不想倒下。
“我想让哥谭变得更好……她值得变得更好啊!”哈维目光远眺,看到已经被炸成废墟的发电厂,“我想找到可以志同道合的伙伴……我可以相信你吗?”
“如果你不嫌弃我目前只是个小警探。”维多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向他伸出手,“当然可以,哈维。”
“谢谢你,维多。”
两个年轻人的手握在一起。
哈维对刚刚的粗暴感到抱歉,那是他的职业病,常年的心力交瘁让他养成了这个习惯,他必须时刻保持强硬状態。
但真的很累。
维多並不放在心上,他认为哈维是个值得敬佩的人,能够在直属上司和各方强权的威胁下一直坚持,这是很了不起的事。
哈维想亲自送维多离开,但是办公室外来了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他们一开门,竟然看到布鲁斯韦恩在和戈登交谈。
戈登看到维多和哈维並没有闹什么矛盾,才鬆了一口气,而据他所说,与布鲁斯韦恩的相遇完全是不期而遇
因为他只是担心维多才来的,而布鲁斯却是来找哈维的。
“找我?”哈维有些不知所措,“大名鼎鼎的布鲁斯韦恩……为什么要找我?”
“事实上,”布鲁斯看著他们三个人,“我是找你们,只是没想到来对了地方,一次性找齐了。”
三个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只有疑惑。
“可不可以赏个脸,我们去个地方。”布鲁斯神秘兮兮的说。
他们的去了哥谭发电厂的废墟,到处都是被炸毁的设备,空气中瀰漫著难闻的烧焦味。
哥谭就是在这里失去了光明。
布鲁斯对他们说:“我已经给董事会下了命令,必须无偿重建发电厂,在此期间哥谭所有重要设施的电力供应,全部由韦恩集团解决。”
“你真是慷慨,韦恩先生。”哈维吃惊的说。
“九牛一毛罢了。”布鲁斯说。
嘶——,听到这话的三人都有些牙疼。
有钱真好!
“叫我布鲁斯吧。”布鲁斯对哈维和戈登说。
他们都有些搞不清状况,戈登问:“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韦恩……布鲁斯先生?”
“我在拉拢你们。”布鲁斯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什么?”
“我在拉拢你们。”布鲁斯笑著说,“你们一位现在是市检察官,一位是警察局长,还有一位,我知道他的天赋非凡。”
维多跳了下眉毛,他左右两边看了看,发现哈维和戈登都奇怪的看著自己。
“对了,我一直想问,”戈登突然说,“当时那个洪水,你和蝙蝠侠到底是怎么组织的?”
维多和布鲁斯对视一眼,维多说:“我用盾牌把洪水挡回去了,蝙蝠侠把教堂炸掉堵住了缺口,洪水就解决了。”
哈维和戈登都愣了几秒,然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真幽默,维多警探。”哈维说。
维多又和布鲁斯对视一眼,前者摊了摊手,后者低头笑笑。
哈维问布鲁斯:“您刚刚说的拉拢我们是什么意思?”
布鲁斯看著他们,说:“哥谭需要的不是恐惧,它需要的是希望,是法律得以伸张的希望,是正义最终战胜邪恶的希望,是普通人能在阳光下安全生活的希望。”
“韦恩家族,在这座城市很有分量,但时代变了,上一代家主……被一个最底层的平民暗杀。”
“说明我们並不是无所不能。”
“这件事让我意识到,我不能孤军奋战,诸位,我想继承我父亲的事业,我想有一天我会去竞选市长,而那时你们会是我必不可少的政治资源。”
“但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会用我的一切去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好。”
戈登和身旁的哈维对视,他们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心之所向,这些人,在同一天不谋而合。
所以他们便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
“就像命运一样。”哈维说。
只是维多感到非常奇怪,不对呀,按照漫画设定,这时候布鲁斯韦恩应该要努力营造一个公子的形象啊!
怎么还想到要选市长了?
他趁著哈维和戈登交谈,偷偷跑到布鲁斯身旁,问他:“你在搞什么布鲁斯,这个时候你不难道不去营造一个公子人设来保护自己的蝙蝠侠身份吗?”
“有必要吗?”布鲁斯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如果我的社会舆论变成那种只知道泡妞钱的紈絝子弟,那对我未来竞选市长没有任何帮助的。”
维多瞪大眼睛,怎么又跟漫画不一样啊?
“你真的要选市长?”
“是啊,我打算等我的人脉和政治资源积攒足够,三十五岁左右就进入政坛,在那以前,我需要良好的社会风评,让哥谭人民信任我,让哥谭人民信任布鲁斯韦恩!”
“认真的?”
“当然!”
“那蝙蝠侠呢?”
“蝙蝠侠晚上依然会去打击罪犯。”
维多凝视布鲁斯,看著他那张认真的脸,知道自己又被漫画形象的刻板印象蒙蔽了双眼。
他是蝙蝠侠,也是布鲁斯韦恩,他从来都只是想让哥谭变得更好。
维多又问:“但你当了市长后,晚上再去行侠仗义,可比现在会累很多。”
“我想,”布鲁斯突然笑起来,就像在看著未来,“当蝙蝠侠不需要再出现的那一天,会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他们在这片废墟中捡起一块瓦,畅聊著如何建起一座宏伟的屋子。
为所有的人遮风挡雨。
“这会很难的。”戈登说。
“不是难,是几乎不可能。”哈维也摇头,“这是条艰险崎嶇的路,不知有多少阻碍,不知会多少时间。”
“也许几十年,”布鲁斯说,“当我们都走不动路的时候,哥谭……也许会变好。”
维多跑到高处,那里可以看见海,他大笑著招手让他们跟上自己:
“可不可以不要走得那么颓废,你们七老八十了?哥谭的年轻人们,请大步向前!”
不远处,死亡站在他们的背后,默默的看著他们。
就像她说的,她尊重每一个生命,也尊重他们的命运,她从不去干涉,也从不去过问。
不是因为她不在乎,是因为她相信所有的生命都会活出自己的意义。
她看著一群年轻人吵著闹著,在无尽喧譁中,点燃自己的火焰,用这微小的火苗与天上的星辰攀比。
她已经看过无数次,却总也看不腻。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像那些即使燃儘自身,也无法点亮一片土地的人,悄然逝去。
也许有一天,他们也会像那些生生不息的星火,最终燃起燎原之势,与日月爭辉。
但她不会干涉。
把这一切交给命运。
黄昏的光芒由远天而来,宇宙间最美的女神在微笑,可惜的是,无人有幸欣赏。
潮起潮落,海边的废墟上,四个年轻人並肩看著昨日的夕阳落下。
晚风撩起他们的头髮和衣领,迷茫的脸上是对未来的深深担忧与无尽期许。
但他们在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