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浦江畔那片广袤无垠的大平原归来,朱高煦回到了新京定居点。
这里是他一手建立的新家,虽然远没有大明京师的汉王府那般雕樑画栋、层楼叠榭,但踏入这简陋却整洁的府邸时,一种久违的安稳感还是包裹了他。
然而,这份短暂的寧静很快被现实衝散。
定居点千头万绪的事务如同潮水般涌来,將他重新拉回了作为定居点的领导者的职责之中。
新京的盛夏,空气湿热得像块拧不乾的布,黏糊糊地贴在人身上,无端让人心头烦闷。
田地里,小麦和小米正茁壮成长,丰收的景象似乎触手可及。
但朱高煦心里知道,维持这五个初创定居点的运转,绝不仅仅是粮食的问题。
他掐指算著日子,派船队前往瀛角城,甚至远航回大明本土,向父皇朱棣和母后报个平安,这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一想到远在万里之外的父皇,朱高煦就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那位雄才大略的永乐大帝,此刻恐怕正伸长了脖子,想知道他这个“不安分”的儿子在海外究竟折腾出了什么名堂。
空著手回去?那绝对不行。
尤其是在面对那位既英明神武又猜忌心极重的父亲时,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联想。
礼物必须得精挑细选。
既要能显出他这片新领地的独特富饶,证明这里的价值,足以与中原进行互利的通商。
更要能让父皇和宫里的贵人们感到新奇、满意,最好是龙顏大悦。
这样,后续的人口、物资支援才有著落,他这远在海外的藩王在大明朝廷眼中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而不是被视为一个潜在的威胁。
这不仅仅是送礼,更是关乎他新事业根基的政治操作,关乎未来数十年发展命脉的关键一步。
送些皮毛?北美不缺,但父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皮毛在漠北就有,深入北方的游牧民族可以获得来自西伯利亚的皮毛,然后经过战爭或者贸易来到大明,未必能真正打动他。
送些土著的玩意儿?猎奇有余,分量不足,怕是上不了台面。
送金银?墨西哥那边的银矿还没影呢,现有的这点家底,在富甲天下的父皇面前,恐怕不够看。
他需要的是一种既能体现新大陆特色,又能带来实际利益,甚至能让父皇觉得“这儿子在外面干得不错”的东西。
他必须让父皇看到,他朱高煦能够给大明带来一些新奇的事物,並以此来交换一些紧要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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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传来。
新威海那边,第一批试產的纸张运抵了新京府库。
朱高煦立刻放下手头文书,起身亲自前往查看。
库房里,一摞摞新纸堆放著,散发出淡淡的草木和硷水混合的气味,有些刺鼻。
他走上前,隨手拿起一张。
入手的感觉相当粗糙,纸面纤维分布不均,甚至能清晰摸到细小的草梗凸起,剌手。
顏色是那种未经仔细漂炼的暗黄,跟记忆里江南苏杭一带洁白细腻的宣纸,简直是云泥之別。
他举起纸对著光看了看,透光不匀,厚度也有些参差不齐。
隨行的官员脸上有些尷尬,搓著手上前,低声解释:“殿下,这、这工艺尚在摸索,才刚开头……”
“此地不比大明,许多工具都得现造,原料也和咱们常用的竹、麻不同,还需慢慢改良……”
朱高煦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这纸確实糙得很,用来写字作画,怕是连最穷酸的书生都要嫌弃。
但他手指捻了捻,感觉纸张挺厚实,韧性倒也还过得去,用力扯了扯,不容易碎裂。
这就够了。
他手指无意识地捻著粗糙的纸面,一个已经在脑海里盘桓许久的念头,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纸!菸草!
有了这看似不起眼的糙纸,那个计划的关键一环,终於补上了。
捲菸!
这东西抽起来可比菸斗方便多了,隨手抽出一根,点火即吸。
这可是新大陆独有的宝贝,后世那源源不断的利润,简直是印钞机一般。
提神醒脑,带来片刻放鬆,更要命的是,它有癮头。
一旦让人离不开,背后就是天文数字般的贸易额。
这不仅仅是菸草,这是未来的经济支柱,是重要的財政来源,甚至可以成为撬动旧大陆贸易格局的槓桿。
如今,这批土法製造的纸张终於出来了,虽然粗劣,但正好可以用来试製捲菸。
至於过滤嘴……那是什么?
朱高煦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隨即拋开。
没有过滤嘴的捲菸一样能抽,无非是吸进去的杂质多些,口感呛点。
他现在可顾不上那么多。
再说,任何新事物都是在不断改良中完善的。
等以后有人觉得呛得受不了,自然会琢磨出菸嘴之类的玩意儿。
况且,这捲菸初期主要是用於出口,或是卖给那些土著部落。
带点危害?
正好,还能顺便削弱一下潜在的竞爭对手,或者是不太顺从的部落。
朱高煦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心中的算盘已然打得噼啪作响。
这趟送回大明的礼物,除了精选的皮毛、新奇的土產,必须加上这捲菸。
得让父皇和京师里那帮眼高於顶的勛贵们,也尝尝这来自新大陆的风味。
他立刻动身前往菸草工坊。
工坊设在新京城郊一处偏僻角落,不过是几个简陋的木棚支起来的场子。
棚內光线昏暗,四处堆满了晾晒、烘烤过的菸叶垛,空气里那股子浓烈又冲鼻,还夹杂著一丝古怪甜腻的菸草气味,熏得人脑门发紧。
工坊管事一看来人是汉王朱高煦,嚇得差点绊倒在菸叶堆上,慌忙跑过来就要行礼。
朱高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免了他的虚礼,开门见山。
“把这些烘好的菸叶,给我切成细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