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新生命
宅地法既出,然而律令的墨跡未乾,其所期盼的人丁兴旺,尚需光阴去细细酝酿,非一朝一夕可见分晓。
此刻,朱高煦的心思,暂时从那宏伟的百年大计上挪开,转向了更为切近的內宅。
他的夫人韦氏,临盆在即。
这,將是他在新大陆的第一个孩子。
意义非凡。
夜色渐沉,新京城內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这座新兴都城稚嫩而充满活力的轮廓。
书房內,灯火通明。
朱高煦负手立於窗前,目光投向远方。
案几上,一方小巧的婴儿强裸静静躺著,那是韦氏一针一线亲手缝製,布料柔软,针脚细密,透著母亲的慈爱与期盼。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那强裸,触感温润。
“这片沃土,终究需要人来开拓,需要无数的生命来填满。”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虽非长子,但你降生於此,於这片新大陆,於我大秦,皆是特殊的纪念。”
他缓缓收回手,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命令早已发出。
几位经验老到的御医,已奉命进驻府邸,日夜轮值,不敢有丝毫懈怠。
府邸內外,亲卫加强了巡逻,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產房之內,一应器具,皆由稳婆们亲手用滚沸的热水反覆消毒,確保万无一失。
府內各处,红烛高烧,彻夜不熄。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药材的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座新大陆的庄园之內,每一息都拉扯著人的神经,显得无比冗长。
朱高煦在书房內来回步,黄色的九章龙袍袍角隨著他的动作翻飞,往日里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此刻也打了不小的折扣。
书桌上摊开的,是一份份新的法律草稿。
他索性將笔搁下,走到窗边。夜色深沉,新京城中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宛如这片广大陆上初生的星辰,稚嫩却倔强地宣告著自身的存在。韦氏她还好吗?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这片新大陆,条件远不如京师优渥,生產之事,风险重重。他信任那些经验丰富的御医和稳婆,但为人夫、將为人父的本能关切,却无法轻易压制。
这个孩子他將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诞生於这片“秦土”的朱家血脉。他会继承自已的意志吗?会理解自己背负的,究竟是怎样沉重的使命吗?朱高煦的思绪有些飘忽。
他一手缔造了这个名为“大秦”的帝国雏形,立宪法,定国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也充满了开创者的万丈豪情。可这豪情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孤独与责任。
夜,深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更衬得庄园一片死寂。
书房內的灯火不知疲倦地燃烧著,映照著朱高煦略显疲惫的身影。
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效仿古人,斋戒沐浴,祈求上苍保佑。但旋即又自嘲地摇了摇头,他朱高煦,信奉的是唯物主义,是万千大秦子民的力量,何时需要求神拜佛了?
可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牵掛,却如藤蔓般缠绕心间。
就在天际最浓重的墨色开始被一丝微弱的光芒悄悄侵蚀,黎明前的寒意最为沁人之际“哇一一!哇啊可一!
一声婴儿啼哭,穿透了层层屋宇,撕裂了黎明的寂静,如同一道惊雷,骤然在庄园上空炸响!
那哭声,初时带著一丝破开混沌的急促,紧接著便化为洪亮有力的宣告,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沛然的生命力,仿佛在向这片沉寂已久的新大陆,向这个刚刚诞生的帝国,发出来到世间的第一个吶喊!
“生了!生了!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是位小公子!”
稳婆那带著浓浓喜悦与如释重负的呼喊声,从內宅方向传来,每一个字都透著轻鬆。
朱高煦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万千情绪,大步流星,直奔產房而去。沿途的侍从见他过来,刚要开口通报,便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產房內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气和草药燃烧后的清香,混合著一种新生命特有的气息。
御医和侍从们已经將一切收拾妥当,动作麻利而小心。韦氏面色苍白,额上满是汗珠,髮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却难掩眉宇间的欣慰与母性的光辉。她看到朱高煦进来,虚弱地想要起身,被他快步上前按住。
“辛苦你了。”朱高煦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握住了韦氏的手。
一个用特製的丝绸强裸包裹的小小婴孩,被经验最丰富的稳婆小心翼翼地抱了过来。
那丝绸,正是在这片新大陆上成功出的第一批上品蚕丝织就,象徵著大秦从无到有的创造力,此刻用来包裹这位特殊的公子,再合適不过。
“殿下,请看,小公子生得极好,哭声响亮,手脚有力呢!”稳婆满脸堆笑。
朱高煦伸出双手,將那份沉甸甸的希望稳稳抱在怀中。
强裸中的婴儿,小脸红扑扑的,像初春枝头新绽的桃瓣,眼睛紧紧闭著,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巧的鼻子下面,一张樱桃小嘴时不时满足地吧嗒几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显得格外娇嫩,也格外真实。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手臂接触的柔软之处,直衝心底。
血脉相连,骨肉至亲。
这种感觉,对於他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强烈。
这是他的孩子。
是他朱高煦,在这片广无垠的新大陆上,最真切的延续。
他凝视著怀中这张稚嫩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有初为人父的狂喜,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更有作为开创者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期盼。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传入產房內每一个人的耳中:“此子,当名“瞻睦”。”
“瞻陵?”一旁侍立的侍从,此刻也闻讯赶来,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稍作思,便躬身道:“殿下圣明!“瞻”者,高瞻远瞩,瞻望未来,亦有瞻仰先辈功业之意。而『陵』字,其意更是深远。”
朱高煦微微頜首,怀抱婴儿的手臂紧了紧。他没有立刻解释,而是看向窗外那道尚未消散的七彩虹光,以及虹光下那片生机勃勃的土地。
“昔日,我等自万里波涛之外,登陆於此不毛之地,路蓝缕,以启山林,方有今日之“睦”。”他的声音带著追忆,也带著豪迈。“此为其一。”
“其二,”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怀中的孩子身上,“《易经·渐卦》有云:『鸿渐於陆,其羽可用为仪,吉。』鸿雁从水边逐渐飞向陆地,羽翼丰满,可以作为典范和仪式,此乃吉兆。象徵循序渐进,稳步发展,最终必能成就大业。”
“我大秦,亦如鸿雁初落新陆,前路漫漫,但终將羽翼丰满,翱翔九天!”
这一个“瞻陵”,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朱高煦对这个孩子,对整个大秦帝国未来最殷切的期望与最宏伟的蓝图!
“殿下圣明!”周围的御医、侍女、稳婆等人齐声赞道,声音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
“赏!”朱高煦抱著朱瞻睦,转身对候在一旁的內侍官吩咐,声音恢復了往日的威严与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