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巴西
船队沿著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海岸线,继续向南。
恩里克王子站在自己旗舰的甲板上,海风带著一股陌生的、混合著草木腐败与湿润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扶著船舷,视线贪婪地扫过陆地,试图將这片未知烙印在脑海里。
入眼处,是一道密不透风的绿色高墙。
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巨木拔地而起,遮天蔽日。阳光似乎都难以穿透那层层叠叠的树冠,偶尔有悽厉的鸟鸣或者不知名野兽的咆哮从密林深处传来。
“殿下,您看那些树!”
一名跟隨他出海的年轻贵族骑士,若昂,指著岸边,语气里满是未经掩饰的惊嘆。
“天主在上!好多都是上好的硬木!比我们在国內能找到的任何木料都要粗壮!要是能把它们运回里斯本,足够我们造一支舰队了!”
“是啊,都是好木材。”
恩里克嘴上应著,心里却涌起一股更为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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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动是必然的。
这片土地的富饶,已经超出了他最大胆的想像。沿著海岸线航行了这么多天,视线所及之处,
除了连绵不绝的森林,还是森林。那条翠绿的地平线,似乎要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永远不会改变。
这绝对不是什么大型岛屿。
这是一片大陆!
可激动过后,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又涌上心头。
若昂看到的是舰队,而他看到的是砍伐这些巨木所需要的人力、工具和时间。
如此茂密的原始森林,意味著开发的难度是地狱级的。要在这里建立一个据点,首先就要面对这无穷无尽的树木。需要多少人力,耗费多少时间,才能在这绿色的海洋里,开闢出一片属於葡萄牙的立足之地?
这不像他们在非洲沿岸遇到的那些据点,有现成的港口,有可以贸易的土著,甚至有可以征服的敌人。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沉默的、仿佛亘古就已存在的森林,
在这里,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甚至是从负数开始。
“继续向南!”
恩里克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对著舵手下达了命令。
“我不信这片大陆所有的地方都是这样!一定有更適合我们落脚的地方!”
朱高煦的宝船就在不远处的海面上,恩里克能看到甲板上那些大秦水手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著,
丝毫没有因为这片未知的土地而感到不安。
他知道,那个东方君主也在观察著这片土地,但他似乎一点也不著急。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不迫,反而让恩里克更加焦虑。
两支舰队,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继续著这场枯燥而又充满希望的探索。
船上的绘图员成了最忙碌的人。
他们是葡萄牙最好的地图绘製师,此刻却像刚入门的学徒一样狼犯。他们站在顛簸的甲板上,
迎著海风,用炭笔和羊皮纸,一点点勾勒著海岸线的曲折轮廓。
这是一项极其艰苦的工作。他们没有精確的经纬度测量工具,只能依靠罗盘、牵星板和对船速的估算,来绘製这幅人类歷史上前无古人的地图。
一名年长的绘图员一把抹掉额头的汗水,汗珠混著炭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黑痕。
“船速时快时慢,这距离根本没法算准!上帝啊,我们画出的东西,恐怕连我们自己都看不懂!”
就这样,在日復一日的描绘与修正中,一张粗糙但轮廓逐渐清晰的海岸地图,在他手中慢慢成形。羊皮纸上布满了標记、问號和被划掉的线条,每一笔都凝聚著汗水与煎熬,
二十多天后,当船队跟隨著海岸线,从东南方向转为西南方向航行了数日之后,一个惊人的景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前方的海水,顏色变了。
不再是深邃的蔚蓝,而是带著一丝浑浊的土黄色,並且这个范围在不断扩大,仿佛一块巨大的黄褐色补丁,被缝在了蓝色的绸缎上。
“淡水!是淡水!”
“前面有大河入海!是一条巨河!天主啊,是一条我们从未见过的巨河!”
这个发现让死气沉沉的船队瞬间沸腾起来长时间的海上航行,最宝贵的就是淡水。找到一条大河,就意味著取之不尽的补给,意味著生存。压抑了近一个月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水手们欢呼著,拥抱著,一些人甚至跪倒在地,亲吻著甲板,向上帝和圣母祈祷。
很快,朱高煦的旗舰上放下了一艘小艇。
一名大秦信使划到恩里克的船下,他仰起头,用还不太熟练的葡萄牙语高声传达了朱高煦的命令。
“殿下有令,探索暂告一段落!前方河口適合停靠,全员上岸,补给休整!”
这个命令正中恩里克下怀。
他立刻指挥自己的卡拉维尔帆船,小心翼翼地跟隨著前面的宝船,驶入了那宽阔的河口。
河道两岸地势平缓,水流也变得温柔起来。舰队最终在河口內侧寻到了一处风平浪静的天然良港,依次拋下了船锚。
踏上坚实土地的那一刻,许多葡萄牙水手都控制不住地欢呼起来。
他们冲向河边,將头埋进清澈的河水里痛饮,发出满足的咕嚕声,完全不顾军官们的呵斥。
朱高煦早已在岸边等候。
他脚下是一片鬆软的草地,身后是他那些行动迅捷、纪律严明的手下。他们已经分组行动,有的手持长矛和火在四周警戒,有的挥舞著斧头伐木生火,还有的则带著弓弩和渔网,准备去获取新鲜的食物,一切都並然有序。
“王子,感觉如何?”
朱高煦看著满脸疲惫却又难掩兴奋的恩里克走过来,脸上掛著轻鬆的笑意。
“殿下,我恩里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內心的震撼。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终於开口。
“这片大陆,太太大了。光我们走过的这一段,恐怕就比我们整个葡萄牙,不,比整个伊比利亚半岛还要大。”
“是的,很大。”
朱高煦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且,没有任何成规模的文明跡象。只有一些零散的部落。换句话说——”
他顿了顿,看著恩里克的眼睛。
“这里是一片无主之地。”
无主之地!
这四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恩里克的心坎上。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在欧洲,哪怕是一小块贫瘠的土地,都可能属於某个贵族、某个修道院,引发连绵的战爭。而眼前,一片比伊比利亚半岛还大的土地,居然是无主的!
“先到者为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朱高煦的视线越过恩里克,望向那片广的內陆,声音里带著一种指点江山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