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当初投钱的时候,还有人心里打鼓,觉得是把银子往水里扔。现在呢?怎么样?”
“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就该砸锅卖铁,多买几股!”
“谁说不是呢!这西洋参的买卖一开,咱们公司的进项,怕不是要翻著跟头往上涨!乖乖,那可是人参啊!运回大明,那得卖什么价?我都不敢想!”
“我跟你们说,我一个远方亲戚就曾经在辽东做皮货买卖,他说那边一根品相好的野山参,能换一座大宅子!咱们这西洋参,漫山遍野都是,这这不是捡钱吗?”
“低调!低调!”户部侍郎压了压手,脸上却全是压不住的笑意,“这可是殿下给咱们的恩典!也是咱们的独家买卖!往后,咱们就等著分红吧!哈哈哈!”
楼上是得意忘形的狂笑,楼下的大堂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另一群商人,同样是新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却一个个愁眉苦脸,喉声嘆气,桌上的酒菜几乎没动。
他们,就是当初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入股东天竺公司的“倒霉蛋”。
“失策了,真是失策了!”一个做绸缎生意的胖商人,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肥肉乱颤。
“谁能想到,这买卖能这么千?当初抽籤没抽中,我还觉得是老天爷保佑,省了一笔银子。现在看来,这哪里是省钱,这是把一座金山往外推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另一个商人闷了一口酒,满嘴苦涩,“我打听过了,现在想买东天竺公司的股份,根本没人卖!就算有,那价格,也炒到天上去了,咱们接不住。
“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著他们吃肉,咱们连口汤都喝不上?”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甘心。
那可是西洋参,是流淌的黄金,是个人都能看明白的泼天富贵。
就这么错过,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汤,肯定是喝不上了。”一个一直没说话,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商人突然开口了,他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著,“不过,咱们可以想办法,舔舔碗边。”
眾人精神一振,齐刷刷地看向他。
“怎么说?”
“殿下虽然规定了,官府收购的西洋参,统一卖与东天竺公司,运回大明。可他没说,这西洋参,不准在大秦境內流通吧?”
精明商人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咱们人多,凑一笔钱,去北边,不跟官府抢,咱们直接从那些挖参的农民手里收!价格比官府高一点,肯定有人愿意卖!量不用大,有个百八十根就行。”
“收来干嘛?在大秦境內,这玩意儿现在可不值钱。”
“笨!”精明商人骂了一句,“新京和新郑州的人,可以自己去挖。可南边呢?新威海,还有更西边的上海定居点,那两个定居点,离这儿十万八千里远!他们能跑来挖参?消息传过去,他们不得眼红死?”
“咱们把收来的参,用船运到新威海和上海镇去卖!那边可没有遍地的西洋参,物以稀为贵!
价格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妙啊!”
“高!实在是高!”
“就这么干!他们吃肉,咱们喝汤!不,咱们也算能啃上骨头了!”
一群失意的商人,瞬间找到了新的方向,一个个眼中重新燃起了贪婪的火焰。
朱高煦站在庄园的窗台上,看著手下官员送来的匯报。
无论是农民的狂热,医者的执著,还是商人的算计,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人性,是他手中最好用,也最危险的工具。
“殿下,”內阁首辅林永康站在他身后,神情有些忧虑,“如今万民皆为参狂,农人弃田,工匠废工,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啊。”
朱高煦没有回头。
“首辅大人,你觉得,是田地更能拴住人心,还是这能让人一夜暴富的西洋参,更能拴住人心?”
林永康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秦初立,根基未稳。我需要用最短的时间,將所有人的心,都牢牢地绑在这片土地上。种地,太慢了。”朱高煦的声音很平静,“我要让他们知道,留在这里,跟著我,就有钱赚,有大钱赚!有在大明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这股淘参热,就是最好的疆绳。它会驱使著我大秦的子民,去探索这片广的土地,將我大秦的旗帜,插到更北,更远的地方。经济价值,才是领土扩张最锋利的刀。”
他转过身,看著林永康。
“至於收购数量,就这么定了。每年,官府限量採购五千株成参。品相最好的十株,入宫中府库,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全部交给东天竺公司。”
“五千株会不会太少了?”户部尚书忍不住插话,“如今这势头,怕不是能挖出几万株来。”
“就是要少。”朱高煦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物以稀为贵。我不能让大明觉得,这西洋参是地里的大白菜。我要让每一根运回大明的西洋参,都卖出黄金的价钱。而且,限量,才能让这股热潮持续得更久。让他们每年都有个盼头,而不是一窝蜂挖完,然后作鸟兽散。”
林永康和户部尚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拜服。
这位监国太子的心思,深得让他们感到一丝寒意。
他不仅仅是在做一笔买卖,他是在下一盘大棋。
以整个新大陆为棋盘,以万千子民的欲望为棋子。
“遵旨。”两人躬身领命。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而此时,新京城通往北方的官道上,已经匯成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洪流。
农民,工匠,小贩,甚至一些落魄的书生,都扛著简陋的行囊,拿著各式各样的挖掘工具,匯入这支淘金的大军。
他们的脸上,带著对未来的憧憬,眼中燃烧著贪婪的火焰。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股人潮之中,一些眼神凶悍,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也悄悄混了进去。
他们对挖参没什么兴趣。
他们更感兴趣的,是那些挖到参后,揣著巨款准备回家的人。
北方的森林,幽暗而深邃。
它慷慨地为人们准备了財富的盛宴。
但赴宴的路上,从来都不只有鲜和坦途。
一场席捲整个大秦的狂潮,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风暴的中心,是那片沉默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北方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