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真正想要了解帝国的民生,最忌讳的便是站在象牙塔中俯瞰世人。
从华丽的別墅里高谈阔论,轻易的说出“理解人民”的话语,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空谈。
一旦统治者与普罗大眾之间產生隔阁,他们便再也无法同心同德。
而这种隔阁,往往源於不接地气的决策,源於那种“高高在上”却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態。
要理解人民,便必须与他们共处。
要体会他们的疾苦,便要亲身感受他们的生活。
要明白他们的需求,便要吃他们的食物,走他们走过的路,而不是躲在温暖的厅堂里,用冷冰冰的帐目计算著他们的生计。
在帝国当军官时,夏尔是这样做的,现在,夏尔同样要用自己的双眼,亲自去见证贫民的生活。
一道声音传入夏尔的耳中。
“不准拆!”
贫民区的公园中央,一群手持大锤的工人朝著一座雕像逼近。领头的男人趾高气扬,面带不屑的扫视著雕像,高声叫囂:
“这座雕像上的人,是叛国者,是弒君的子手!他的雕像没有资格屹立在这里,应该彻底砸毁!”
然而,他的脚步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了。
贫民区的人们,自发的站成了一堵人墙。
他们沉默的立在雕像前,眼中闪烁著坚决的光芒,没有人后退一步。
有几个工人和士兵似乎想要动粗,这时,一个老人终於站了出来,怒喝道:
“我们曾经经歷飢谨,曾经活得不如狗,是斯维里元帅治理这座城市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没错!”一个老兵也颤抖著拳头,声音嘶哑而愤怒,“你吃过发霉变黑的麵包吗?当年,为了活下去,我们不得不吃!它的味道,就像沥青混著胶水一样噁心。我们喝的“咖啡”,不过是烧糊了的大麦粉,我们的『啤酒”,不过是稀得像黄水的劣质饮料。为了不忘记肉的味道,我们很多人养兔子,甚至有人在飢饿难耐时,吞下了自己养的猫和狗!”
他指著雕像,眼中满是回忆与悲愤:
“是夏尔.斯维里来了,我们才过上勉强称之为人的生活!如今,你们竟敢拆毁他的雕像?!”
另一人咬紧牙关,跨步上前,直视著拆毁队的工人,怒吼道:
“如果你们想拆,那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这群誓死捍卫雕像的人,大多是中老年人。他们亲身经歷过那些苦难岁月,知道这座城市的改变是谁带来的,也知道如果没有夏尔,他们的家庭或许早已在飢饿和寒冷中覆灭。
然而,一旁的年轻人却低声拉扯著父母,神色紧张的劝阻:
“走吧,爸、妈,別闹事了!要是被当成矢车菊分子怎么办?”
“而且,如果不是夏尔.斯维里刺杀了尤根四世,帝国又怎么会陷入如今的大乱?別再替那个弒君者说话了!”
“住口!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一个老人猛的回头,怒目圆睁,声音几乎是嘶吼出来,“如果不是元帅,你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个未知数!”
公园里顿时乱成一团。有人在爭执,有人愤怒的挥舞拳头,也有人沉默的站著,眼神复杂的望著雕像。
其实,过去的贫民区公园里,从未有过夏尔的雕像。
夏尔还在帝国时,从不喜欢被人塑像纪念,甚至认为这是件羞耻的事。可如今,这座雕像竟然赫然立在此,成了被爭夺的焦点。
大概是在他被软禁於魔界的那十几年里,有人悄然树立了它。雕像上的他,与现实中的夏尔已经有了很大区別一一他的脸上多了一撮小鬍子,岁月在他的眼角刻下了细微的皱纹。
唯一未曾改变的,或许只有那头卷翘的茶色头髮。
“没意思——”
夏尔抽身而去,沿著破败的小巷,朝著一栋简陋的筒子楼走去。楼道里的空气沉闷而潮湿,墙壁斑驳剥落,偶尔还能看见老鼠从垃圾堆里窜过。
这里是贫民区最常见的住所,破败、逼仄,却充满了生存的气息。
经过一番简短的討价还价,夏尔租下了一个斗室。房间小得可怜,狭窄到只需六步便能从头走到尾。
房屋外观残破不堪,墙上的黄色壁纸因岁月侵蚀而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腐朽的木板,屋顶低矮得让人不禁担心走路时会撞到天板。家具也与环境相得益彰一一三把摇摇晃晃的旧椅子,一张勉强上过油漆却已剥落斑驳的桌子,以及一张紧贴著墙的单人床。夏尔躺在床上,伸手便能摸到门把手。
蜗居中的蜗居。
墙壁单薄得像一层纸,隔壁的隅隅私语清晰可闻,偶尔还伴隨著某些令人遐想的喘息与床板震动的声响。贫民区最不缺的,便是醉鬼和妓女。
夏尔静静的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天板上门,被人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夏尔一惊,迅速坐起,甚至因动作过猛差点从床上跌落。他的神经向来敏锐,按理来说,任何人在靠近前,他都会察觉到,可对方竟能悄无声息的登上楼梯,打开房门。
“婕妤?”
站在门口的,是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婕妤穿著一袭极具煽情意味的女僕制服,修身的黑色布料勾勒出玲瓏浮凸的曲线,白色蕾丝镶边的短裙几乎无法遮掩住大腿根部,而被白丝勒紧的修长美腿更是令人心跳加速。她那银色的长髮垂落在肩膀,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烁著幽深的光。她的气质依旧圣洁,却又带著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她缓缓逼近,脚步轻盈而优雅,带著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夏尔的喉结微微滚动,却无法挪开目光。
他无法真正意义上得到孤独。
因为每当他试图独处,婕妤便会出现。她如幽灵般缠绕在他身边,如影隨形,然后,她会將他推倒在这张狭小的床上,不给他丝毫逃避的余地。
她是幻想,却又真实得让人无法忽视。
湿濡的唇舌,炽热的吐息,缠绵的温度,以及那具恨不得將他吞没的美艷躯体———
她一直都在。
婕妤俯下身,轻轻靠近他的耳畔,呢喃道:
“我很喜欢我们的家,夏尔,让我们,標记一下这个家吧。”
夏尔无法挣脱,任其採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