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门閂断裂的瞬间,夜梟像团黑雾挤进来。
他手中白骨杖的黑珠暴涨成灯笼大的幽光,照得铁铺里的工具都泛著青灰。
陆寒眼前突然浮现出镇东山林的画面:张猎户家的篱笆在血水里漂,李屠户的狗被剥了皮掛在树杈上,那半岁的婴儿正坐在血泊里,咧著没牙的嘴冲他笑。
“这是...幻阵?”
王五踉蹌著去抓桌上的铁钳,可他的手刚碰到钳柄,幻象里的婴儿就伸出血手,指甲刺进他的手腕。
老头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这不是普通幻术,是直接侵蚀魂魄的阴毒术法。
陆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响,像要撞破肋骨。
夜梟的声音混在幻阵里,像无数根细针往识海里扎:“跪下,喊我主人...你体內的东西本就该属於幽冥宗...”
剧痛中,陆寒的指尖碰到了脚边的铁锤。
那是他用了七年的傢伙,木柄被掌心磨出包浆,此刻却烫得惊人,烫得他本能地攥紧。
幻象里的婴儿突然发出尖啸,血手朝他面门抓来。
他想躲,可身体比脑子快,手腕一扬,铁锤带著风声划了道弧。
“叮!”
金属交击声刺穿幻阵。
陆寒眼前的血林、剥皮狗、婴儿全碎成星点幽光,露出夜梟震惊的脸。
他手中白骨杖裂了道缝,黑珠上多了道指节长的划痕。
刚才那记看似普通的挥锤,竟在铁铺的泥墙上砸出半寸深的凹痕,锤头还在嗡嗡震颤。
“怎么可能...”
夜梟退了两步,喉结滚动。
“你才炼气三层...这力量...”
“陆哥!”
门帘被掀起的风灌得猎猎响。
李小娘子端著药罐衝进来,髮辫上沾著晚樱,可她没看陆寒,目光直锁夜梟腰间的玄铁令牌。
“醒神草!”
她喊了一嗓子,反手把怀里的纸包砸进炭火炉。
火星“轰”地窜起半人高,橙红烟雾裹著刺鼻药味炸开。
陆寒被呛得猛咳,可那股辛辣钻进鼻腔的剎那,脑子突然清明了。
他看见夜梟的脸色骤变,白骨杖上的幽光被烟雾衝散,连带著他腰间的断剑都在震颤,像在害怕这味道。
“臭丫头多管閒事!”
夜梟挥杖扫来,杖风带起的气浪掀翻了药罐。
李小娘子尖叫著往旁躲,药汁溅在她靛青裙角,却在落地前被陆寒拽进怀里。
他的动作快得自己都惊了,像是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在指挥。
“走!”
王五抄起那柄生锈的铁剑挡在两人身前。
陆寒这才发现,老头的手不抖了,握剑的姿势像握惯了百年的老物件,剑身上的锈斑正片片脱落,露出底下青黑的纹路。
夜梟盯著那柄剑,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甩袖拋出七枚骨钉,钉尾拖著血丝,直取陆寒心口。
陆寒本能地举锤去挡,锤头刚碰到骨钉,体內又涌起那股陌生的杀意。
这次他看清了,识海里有团幽蓝火焰在烧,火焰中浮著柄缠著锁链的剑,剑鸣声像在冷笑:“这点小把戏也值得躲?”
“噹啷!”
骨钉撞在锤头上,竟断成两截。
夜梟的脸瞬间煞白,转身就往门外冲。
他撞翻了风箱,炭火泼出来烧著了墙角的劈柴,可他看都不看,只在跨出门槛时回头冷笑:“你以为你是谁?那东西迟早会吞噬你...你不是普通人!”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被夜色吞没了。
铁铺里只剩劈柴燃烧的噼啪声。
陆寒鬆开李小娘子,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手心里的铁锤还在发烫,像块刚出炉的铁。
他望著掌心被锤头压出的红印,又想起幻象里那些血琳琳的画面。
刚才要不是李小娘子的醒神草,要不是那柄突然出现的剑...
“小陆?”
李小娘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的眼睛红红的,不知是被烟燻的还是嚇的。
“你...你刚才用锤子的样子,像...像会武功的大侠。”
陆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转头去看王五,老头正盯著那柄锈剑发呆,剑身上的锁链纹路在火光下泛著冷光,和他刚才在识海里看见的那柄,简直一模一样。
“叔?”陆寒轻声唤。
王五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似的把剑塞进床底。
他转身时背有点驼,可陆寒分明看见,老头眼角的细纹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
“去把火灭了。”
王五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小娘子,对不住,今儿这事儿...莫要和旁人说。”
李小娘子重重点头,却没急著走。
她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塞给陆寒:“这是我爹新晒的安神草,睡前煮水喝。”
她的手指碰到陆寒手背时缩了一下。
“你...你刚才的眼睛,像有团火在烧。”
陆寒低头看布包,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他想起夜梟最后那句话——“你不是普通人”。
可他从小到大,除了打铁就是帮王五送货,连镇外的山都没翻过几次。
难道十年前被王五捡来时,他就带著什么秘密?
“我送你回去。”陆寒说。
“不用!”
李小娘子脸腾地红了,抓起药罐就往外跑,髮辫上的晚樱落了一朵在门槛边。
陆寒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这才转身去踩灭火堆。
火星溅到他脚边,他忽然发现,刚才被锤头砸出凹痕的泥墙里,嵌著片碎骨。
和夜梟的白骨杖一个顏色。
“锁门。”
王五把铜锁递过来。
他的手又开始抖了,这次陆寒看清了,老头掌心有道红痕,和幻象里婴儿抓的位置分毫不差。
铁铺的木门“吱呀”合上。
陆寒握著铜锁,听见镇东方向又传来夜梟似的尖叫,比刚才更近了。
他望著窗外渐浓的夜色,摸了摸怀里的安神草包。
今晚,怕是要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