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抬步要上桥,余光瞥见左侧石墩后闪过道玄色身影。
是赵云山。
那青年正背对著人群,袖中隱隱有幽光浮动,指尖快速掐了个诀,几缕泛著冷蓝的符咒便融入桥面青石板缝隙。
陆寒的断剑突然在腰间灼痛,像是被什么利器刮过经脉,他瞬间明白:这桥,有问题。
“小陆哥哥,小心脚下。”
极轻的耳语擦著耳畔掠过。
陆寒转头,正见林婉儿抱著木匣站在身后,发间玉簪微微晃动,眼尾的泪痣隨著眨眼轻颤。
她垂著眸,手指无意识绞著腰间的药囊穗子,像是怕被人看见:“晨雾未散时,我见赵师兄往桥缝里贴了冰霜符……”
话音未落,执事已不耐烦地挥手:“磨蹭什么?快上桥!”
陆寒吸了口气,断剑的热度顺著掌心窜到脚尖。
他抬脚踏上桥面的剎那,脚底传来刺骨的冰寒。
原本粗糙的青石板竟滑得像抹了层油,他膝盖微屈,本能要往下跪,却觉腰间剑纹突然暴起,如一条活蛇缠住他的足踝。
“稳住。”
他咬著牙低吟,脚尖点在桥缝间凸起的石棱上,那是方才断剑震动时在他脑海里映出的路线。
第二脚落下时,他明显感觉到冰霜符的寒气在抗拒,但剑纹的热度更盛,竟將那股冷意逼得往四周退去。
赵云山站在人群最前排,手指攥得发白。
他亲眼看见自己了半宿用玄冰草炼製的符咒在陆寒脚下碎裂,像被什么无形的剑刃劈开。
“不可能……”
他喉结滚动,声音里带著颤。
“那乡巴佬连炼气期都没到,怎么可能破我的符?”
“赵师兄,那桥……”
师弟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发虚。
“您看!”
赵云山抬头,正见陆寒已走到桥中央。
青年的麻鞋在滑不留手的冰面上点出一个个浅坑,每一步都精准避开符咒最浓的位置,像在走一条只有他看得见的路。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腰间的断剑在雾中若隱若现,竟泛著点点金芒,像有活物在剑鞘里挣扎。
“过了!”
守桥执事的铜锣声惊飞了林梢的山雀。
陆寒站在桥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却听见断剑在鞘中发出轻鸣,像是在讚许。
他转头看向赵云山,正撞进对方发红的眼。
那青年的银铃玉佩不知何时裂了道缝,碎玉碴子扎进掌心,血珠顺著指缝往下滴。
“第三关,灵根测试!”
测灵石立在演武场中央,像截被劈成两半的水晶柱,表面流转著淡青色灵光。
陆寒上前时,听见周围传来窃笑:“就他那身打扮,能有灵根才怪。”
“听说幻境关走得快的,大多是心智有缺,灵根肯定差得很。”
他深吸一口气,將手掌按在测灵石上。
剎那间,全场寂静。
测灵石的青光像被泼了盆冷水,“唰”地暗了下去,连半点星芒都没冒。
演武场炸开鬨笑,有世家子弟扔了颗生壳过来,砸在陆寒脚边:“还真没灵根!玄天宗什么时候收起凡人了?”
“肃静!”
周衡的声音像块冷铁砸进吵嚷的人群。
这位执事长老不知何时走到测灵石旁,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石面,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他盯著陆寒泛白的掌心,又扫过对方腰间的断剑,突然伸手扣住陆寒的手腕,指尖按在他腕脉上。
那里有道极淡的金纹,正隨著心跳微微跳动。
“有意思……”
周衡鬆开手,背在身后的手指悄悄掐了个诀,测灵石底部顿时腾起一缕肉眼难见的紫烟。
“这孩子不是没有灵根,而是被什么东西封得死死的。”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恰好能让陆寒听见。
青年猛地抬头,撞进周衡深不见底的眸。
那双眼像口古井,藏著他看不懂的情绪。
“入选名单,公布!”
隨著执事展开黄绢,演武场再度安静。
陆寒听见自己的名字排在末尾,紧跟著是林婉儿、赵云山,还有几个熟悉的外门精英。
人群里响起嘘声,赵云山的玄色衣角被攥得皱成一团,他盯著“陆寒”二字,喉结动了动,对师弟咬牙道:“晚上去我房里,把那瓶『蚀骨散』带上……”
周衡望著山巔被云雾笼罩的藏经阁,指尖无意识摩挲著腰间的青铜小鼎。
鼎身刻著的“护道”二字被磨得发亮,那是他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
“若见有金纹绕腕者,无论如何,护他入內门。”
“陆寒,跟我来。”
外门执事拎著木牌走过来,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堆破铜烂铁:“丙字號院,最西边那间。门柱倒了半根,自己找块石头顶著。”
陆寒接过木牌,上面“丙-柒”二字被虫蛀得缺了角。
他顺著执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坳里立著排灰扑扑的矮屋,最西边那间的青瓦掉了小半,露出底下发霉的稻草。
风卷著枯叶打在门上,“吱呀”一声,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断剑在腰间又震了震,这次的震动里多了丝温热,像是在说:“別怕,我在。”
陆寒攥紧木牌,麻鞋踩过满地碎叶。
他听见身后传来赵云山的冷笑,看见周衡的背影消失在藏经阁方向,也注意到林婉儿站在廊下,正往他怀里塞什么。
是颗裹著衣的药丸,还有张纸条,上面写著:“丙院后有温泉,莫要冻著。”
山风卷著松涛掠过耳际,陆寒望著那间破屋,忽然想起王五临终前的话:“剑鞘再破,藏的也是剑。”
他摸了摸腰间发烫的断剑,嘴角终於扬起丝极淡的笑。
这一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