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微微发颤。
归墟剑意还在躁动,像要衝破最后一层枷锁。
陆寒闭了闭眼,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次,换我来掌控你。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道锁了他十六年的法印,此刻正隨著剑意的暴动,裂开了更深的纹路。
陆寒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喉间的腥甜终於破堤而出。
他伸手撑住石床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鲜血顺著下巴滴在玄铁锁链的残片上,滋滋作响。
那是归墟剑意残留的金芒在腐蚀金属。
秦霜退到墙角,月白裙角扫过地上的银针碎片。
她望著陆寒泛红的眼尾,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之前的温柔,而是某种近乎癲狂的兴奋:“原来萧无尘那老东西真的用'锁魂印'压了他十六年......”
她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穿皮肤。
“难怪幽冥宗找了三百年,原来剑灵转世后被正道修士私自封印!”
陆寒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摇摆。
他能听见秦霜的声音,却像隔著层毛玻璃。
归墟剑意此刻不再是困兽,更像团活的火焰,从丹田烧到指尖,每根血管都在发烫。
他想起萧无尘第一次见他时,那道突然落在他眉心的清凉指风。
想起老周头临终前攥著半块玉说“莫信锁”,原来所谓的“锁”从来不是保护,而是封印。
“咳......”
他又咳出半口血,却硬是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渍。
“我不会......不会被你们......”
“被谁?”
秦霜突然笑出声,她从袖中抽出条血色绸带,绸带上绣著密密麻麻的咒文。
“被萧无尘?被苏璃?还是被你自己心里那点可笑的善念?”
她猛地甩动绸带,咒文瞬间亮起幽蓝光芒。
“你以为挣脱锁链就能自由?血契心法的种子三天前就种进你经脉了!”
陆寒的后颈突然刺痛。
他想起三天前在雪地里,秦霜扶他起来时,指尖曾在他后颈按了按。
原来那不是关心,是种下咒印。
此刻那处皮肤正渗出黑血,顺著衣领流进锁骨,像条毒蛇在啃噬他的血肉。
“现在反悔太晚了。”
秦霜的声音陡然冷下来,绸带缠上陆寒手腕,咒文灼烧著他的皮肤。
“你要么乖乖修炼心法,要么......”
她盯著陆寒眉心裂开的锁印。
“等锁印彻底崩碎,归墟剑意会先撕碎你最在乎的女人,再撕碎整个修真界。”
陆寒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苏璃在镜湖扒开积雪的模样,想起她翻古籍时睫毛上的霜,想起她把药锄別在腰间时说“我只信自己查的真相”。
如果他失控......
“不......”
他低吼著,掌心按在石床上。
归墟剑意突然发出清鸣,金芒从他指缝间溢出,在地面刻出个剑形纹路。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引导剑意,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掌控?
同一时刻,镜湖深处的山洞里,苏璃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石壁上的铭文还在流动,像活的星河。
天机老人的枯枝点在“七世因果”四个字上,声音里带著说不出的沧桑:“你苏家每代家主,都要护持归墟剑灵一世。你父亲当年守镜湖,是在等剑灵转世;你查的灭门案,凶手用的是『锁魂印』——那是玄天宗镇压剑灵的禁术。”
“所以......”
苏璃的声音在发抖。
“我以为的仇人,其实是......”
“是护道者。”
老者打断她。
“萧无尘咳血不是因为寿元將尽,是替你父亲承受了锁魂印的反噬。而你寻仇的那些线索,全是幽冥宗故意漏给你的。”
洞外的风捲起雪粒,打在洞口的石笋上。
苏璃望著石壁上父亲画的婴孩,那团被墨晕染的血,此刻在她眼里突然清晰。
那根本不是血,是锁魂印的纹路。
她想起陆寒为她挡剑时,眉心闪过的金光;想起他在演武场说“我不会让你再受伤”时,眼底的坚定。
原来她执著了三年的復仇,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我该怎么办?”
她突然转身抓住老者的衣袖。
“如果陆寒失控......”
“看你自己。”
老者的眼睛亮得惊人。
“七世因果里,唯有苏家女儿能解锁魂印。当年你母亲就是为了护剑灵,才被幽冥宗......”
他顿了顿。
“现在,他的锁印裂了,你的心也该醒了。”
苏璃的眼泪砸在老者的灰袍上。
她突然听见洞外传来清越的剑鸣,像某种召唤。
那声音里带著痛,带著不甘,却又藏著股不肯屈服的倔强。
是陆寒的剑意。
同一时间,幽冥宗后山的密林里,燕北的指尖按在树干上。
他的掌心渗出鲜血,顺著树皮上的刻痕蜿蜒,那是他用“追魂术”追踪陆寒气息时留下的血引。
“在囚室。”
他低声自语,目光穿透层层树影,望向山坳里那座黑瓦石屋。
“血契心法的咒印......”
他握紧腰间的铁剑,剑鞘上的锈跡簌簌掉落。
这把剑他守了二十年,终於要出鞘了。
“再晚一步......”
他的喉结动了动。
“萧先生的心血就白费了。”
石屋內,陆寒的脊背突然绷直。
他能感觉到锁魂印在裂开,每道裂痕都像刀割,但归墟剑意却顺著裂痕涌出来,带著他从未感受过的力量。
秦霜的绸带被金芒绞成碎片,她惊恐地后退,却撞翻了烛台。
火光映著陆寒泛红的眼尾,他缓缓站起身,掌心的血滴在剑形纹路上,纹路突然亮起,像道通往某处的门。
“我不会成为工具。”
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无论是谁的工具。”
秦霜的指尖颤抖著摸向怀中的玉牌。
那是幽冥宗大长老给她的“血契核心”。
她望著陆寒眉心即將崩碎的锁印,终於咬了咬牙,將玉牌按在胸口:“大长老说过,若剑灵失控......”
洞中的苏璃猛地抬头。
她望著石壁上突然黯淡的铭文,想起老者说的“该来的”,终於鬆开攥紧的衣袖。
她抓起腰间的药锄,转身往洞外跑,雪粒打在脸上生疼,却敌不过心口那股灼烧般的紧迫感。
她要去见陆寒,要去確认,要去......解。
燕北的铁剑突然发出嗡鸣。
他望著囚室方向亮起的金光,终於扯断腰间的守墓绳结。
那是他与镜湖的契约,此刻断成两截,“啪”地掉在雪地上。
他按住剑柄,脚尖点地,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山坳。
这一次,他不再是守墓人,而是护剑者。
陆寒的掌心突然泛起温热。
他低头,看见石床上的剑形纹路里,浮出半块玉。
和老周头临终前给他的那块一模一样。
两块玉合在一起,锁魂印的裂痕突然发出刺目金光。
秦霜的玉牌在怀中发烫,她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终於颤抖著念出咒语:“血契......”
但没人听见她的声音了。陆寒的眉心,锁魂印彻底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