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失去了光泽的蛇鳞，在雨水浸润下反射着一种病态的惨白幽光。

断颈处污浊的熔金血液汩汩涌出，与冰冷的灰烬雨混合，流淌在地上，形成蜿蜒粘稠的，散发着浓烈硫磺与腥臭气息的溪流。

烟尘与血腥弥漫。

方青禹刚刚斩出的那一刀，没有任何动静，只有一道深不可测的刀痕，划过了朋蛇的身躯，以及地面。

避开地面上那一道宽约半米，但却长足几十米的地缝，方青禹喘着气往前走。

“呼”

每一步都如同灌铅，踩在粘稠的污血与熔岩冷却碎片之中，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那覆盖全身、狰狞霸道的黑炎永夜炽装早已消散无踪。

代价惨烈！

方青禹的身体一片狼藉。

右侧胸膛，一条由锋利蛇鳞碎片造成的巨大豁口，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焦黑。

左臂无力地垂下，骨骼碎裂扭曲。

双腿布满深可见骨的擦伤与撕裂伤，鲜血不断渗出。

淋了好一会儿雨水

冰凉让方青禹强行在剧痛和疲惫的疯狂边缘，找回了一丝清醒。

接着猛地抬头。

视线透过弥漫的烟尘与冰冷的灰烬雨幕。

锁定了同样从废墟碎石堆里被冲击波掀出来，正艰难撑起半个身子，小脸煞白如纸，嘴角溢出血丝，显然刚才强控神枪并也付出了惨烈代价的姜薇！

“姜薇！！！”

方青禹顾不上自己的伤，几乎是拖着残破的身体，踉跄着扑了过去！

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小女孩护在胸前！

“走！！”

方青禹嘶吼着，仅存的视线死死扫视着四面八方不断轰鸣坠落，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深渊地窟！

头顶的岩层在朋蛇断颈抽打的摧残下。

早已脆弱不堪，蛛网般的裂痕遍布穹顶，巨大的岩石疯狂砸落！

朋蛇死了，但战斗远未结束！

留在这里，只有被活埋！

不敢有丝毫耽搁！

不顾右胸深可见骨的创口和碎裂的左臂，右手猛地捞起脱力的姜薇紧紧夹在身侧！

脚下雷瞬云踪强行催动！

冲向朋蛇那无头巨躯之下，那脖颈残躯与嶙峋躯干连接处.

在那被内部爆炸和能量冲击撕裂开的，暗金色血肉筋膜包裹的脊柱边缘，一片足有巴掌大小的鳞片。

正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内敛而炽烈到极点的熔金流光！

赤蟒鳞！

万鳞之精！

方青禹伸出同样伤痕累累，几乎露出指骨的左手，五根染血的手指，深深切入温热滑腻，散发着焦臭的朋蛇血肉筋膜之中！

指尖触碰到那鳞片边缘。

呲——！

一股惊人的灼热瞬间传递，仿佛要将仅存的皮肉也一同焚化！

鳞片仿佛拥有生命，在抗拒一切掠夺者！

“给我.出来！！”

方青禹喉咙里发出沙哑破碎的低吼，牙齿几乎咬碎！

体内的赤明劫玉在这刺激下，竟也回光返照般猛地一跳，残存的一点炽热劫力疯狂注入手臂！

噗嗤！

带着粘稠血肉筋膜撕扯的声响！

那片流光溢彩的“赤蟒鳞”，被方青禹硬生生，血淋淋地，从朋蛇的尸骸上连根拔了出来！

就在赤蟒鳞离开尸骸的瞬间，方青禹脑海中沉寂已久的图谱猛地一震！

【检测到进阶材料‘赤蟒鳞’（彩色品质）！】

【是否立即消耗该材料进行‘武者’职业进阶？】

【前置条件未满足，需‘武者’职业等级达到lv.3，核心技能圆满，进阶失败。】

但此刻已经顾不上看提示了。

方青禹立刻转身，发动雷瞬云踪。

滋啦——！

双腿伤痕在疾冲下再度崩裂，在地上拖出殷红的血线。

但方青禹已浑然不觉！

眼中只剩下前方一处因山摇地动而显出的，相对塌方较缓的巨大裂缝！

轰隆——！

一块足有房屋大小的巨石几乎擦着他们的后背重重砸落！

激起滔天尘浪！

方青禹夹着姜薇，如同扑火的残蛾，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那片崩塌稍缓的狭窄裂缝！

烟尘弥漫，碎石滚落。

崩塌终于缓缓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分钟，或许几个小时。

在被巨石和岩层彻底阻隔前的一处巨大岩层断折形成的微小凹陷里。

方青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身体如同被抽掉所有骨头般瘫软滑坐下来，胸前的伤口因剧烈的逃命动作再度裂开，鲜血将作战服彻底浸透染成暗黑，每一次呼吸都撕裂般地牵扯着肺腑。

左臂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断骨刺破皮肉露出惨白的茬。

被护在身侧的姜薇，小小的身体也蜷缩着，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终于趋于平稳，橘红的力场微弱地流转，艰难地修复着她过度透支的经脉与精神。

深渊地窟彻底坍塌了入口。

将他们与那朋蛇的尸骸，赤蟒鳞的彩光，彻底掩埋。

只有冰冷的灰烬混着冰冷的污浊地下河水，沿着岩缝滴落，发出单调而死寂的嘀嗒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硫磺和岩石粉末混合的味道。

方青禹急促地喘息着。

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难以抑制的低咳，血沫从嘴角溢出。

艰难地抬起唯一还能动一点点的右手。

那只手被灼伤，布满血污和烫伤水泡的手，吃力地摸进自己的怀里。

温热的。

那片“赤蟒鳞”，还在。

方青禹偏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蜷缩在身侧石缝潮湿角落，紧闭双眼，连脸上污渍都无力擦拭的姜薇。

“咳咳.”方青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不堪，“你不会要让我食言吧？”

姜薇长长的，挂着血痕和灰烬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挣扎了半晌，才勉强掀开眼皮一道小缝，清澈的瞳孔此刻也黯淡了，倒映着方青禹惨不忍睹的惨状。

她没说话，只是极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摇小脑袋。

“呵”方青禹扯了一下嘴角，想笑，却牵动肺部传来一阵剧痛，化作一声破碎的呛咳，更多的血沫涌出。

最后干脆放弃了无谓的动作，只是将攥着赤蟒鳞碎片的手，贴着冰冷的岩石地面，朝着姜薇的方向，稍微挪了一寸。

那彩鳞的光，似乎也随着他手臂的移动，微微荡漾了一下。

冰凉的石屑颗粒混着腥气的雨水打在脸上。

“累不.？”

方青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这破碎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姜薇听着这熟悉的两个字，在如此地狱般的情景下出现，似乎微微愣了一下，黯淡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荒谬却又理所当然的光。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认真思考自己散架般的感觉是否称得上一个“累”字。

最后，她极其缓慢地、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微不可闻的，带着虚弱气息的声音，艰难地飘了出来：

“唔有点。”

声音轻得几乎被头顶滴落的冰凉水声淹没。

方青禹终于咧开了开裂染血的嘴角，那弧度不再锐利逼人，不再混不吝，只剩下两人都活下来后的庆幸。

没再说什么，攥着彩鳞的手也无力垂下，紧贴着冰凉潮湿的地面。

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喘息，在这片被冰冷灰烬雨冲刷，隔绝于地狱最深处的狭窄石隙里，艰难地起伏。

“好”几乎是梦呓般的音节，从他沾血的唇齿间逸散。“那就.歇会儿.”

话音落下，方青禹沾满血污和灰烬的眼皮，沉重地阖上了。

冰冷绝望的深渊地底，只剩下那一点固执闪烁的熔彩微光，映照着这一大一小两个蜷缩在石缝里，几乎被血染透的身影。

上京市。

“龙渊阁”武馆深处。

檀香袅袅，古意盎然。

一名穿着神管局制式作战服，风尘仆仆的军官，几乎是撞开了静室的门，脸上带着惶急与惊骇。

“阁主！宋渡急报！天塌了！”军官的声音嘶哑颤抖，语无伦次，“‘磐岩’司空震叛变！与蜕壳级命鬼勾结！四位顶尖存在被困核心区域，生死不明！韦师妹传回的消息地坑下面下面还有”

中年人颤抖着说完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噩耗，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寻求那定海神针般的支持。

然而.

那张古朴的紫檀木案几后，原本闭目端坐的蒲团上，已是空无一人。

唯有桌面上。

那杯刚刚还在冒热气的清茶，茶水碧绿微漾，热气尚在无声地向上飘散了一缕淡白的烟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