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小手支起下巴,眼巴巴凝睇吴铭,幽幽叹口气:“要是吴川哥哥能来我家掌灶该有多好……”
瞧她那小样儿,都不能说是暗示了,简直就是明示。
吴铭哑然失笑,心说上回还只是让我去你家附近开店,这回就要我去你家里掌灶了,你是会打小算盘的。
他只当未解其意,同王安石夫妇闲聊。
“当——”
坊市深处传来报时的钟响,余音袅袅,回荡于城市上空。
午时已至,李二郎准时开门做生意。
却见门外早已候着食客,竟不喧不攘,有序排队入内。
王安石目睹此景,心头微震:吴掌柜非但厨艺卓绝,治店亦是章法井然,在这市井坊间委实罕见!
见宾客盈门,一家五口便不再盘桓,付讫餐资,起身离店。临行之际,王蘅自然没忘拿上那朵足可乱真的白荷。
五人回到油壁车内,径投乞巧市而去。
恰是饭时,保康门大街上车马行人已疏落不少。
乞巧市间的吃食样繁多,但见识过吴记的画和雕,这些寻常的巧果巧食便再难入眼了。
逛不多时,顿觉困倦上涌。方才吃得太饱,暖意随血液流转周身,催得人眼皮沉坠,用现在的话说,开始晕碳了。
三个小孩呵欠连连。
王安石见状对夫人道:“你带孩儿们回府歇息吧,我去次道兄府上讨几卷闲书看。”
送四人登车时,王安石冷不丁问:“蘅儿,你吴川哥哥今日做的饭菜,滋味如何?”
“自然极好的!”王蘅不假思索。
“既如此,何不据此写一篇《食味小记》?”
“啊?!”
“你啊甚?《百家姓》尚能背得颠三倒四的,足见平日疏于课业,不曾用功。体裁、篇幅随你所欲,唯以真情实感为要。”
王蘅眼珠子一转,仰头问道:“爹爹!我若是写得不错,可否再带我来寻吴川哥哥?
“看来你确有所感。也罢,若能真情流露且文理通顺,下回得空,再带你来便是。”
吴琼柔声道:“让张伯随你同去罢。”
“不必,次道兄所居坊巷我闭目可达。”
王安石放下车帘,目送牛车辘辘离去。
旋即转身,在道旁的鞍马店中赁了匹小马,径往宋家的府邸而去。
……
七月七日在宋代不仅是七夕节,还是晒书节。
“七月七日,法当曝衣。”
早在秦汉时期,民间便有利用末伏天气晾晒书籍、革裘的习惯,至宋代更是上升到国家制度层面,并予以精简,突出晒书,体现崇尚文教的基本国策。
晒书节由此成为读书人的盛会,每至七夕,不仅朝廷会举办“晒书会”,东京城里的藏书名家亦会尽出自家珍藏,往往引得名流俊彦辐辏云集,济济满堂。
宋敏求正是本朝首屈一指的藏书家,家中典籍逾三万卷,其中不乏孤本残篇。
自在京任职以来,王安石便常去宋府借书观阅,此等盛事,岂能错过?
他控辔徐行,方过街角,迎面亦转出一匹骏马,鞍上之人闻声抬头,四目相交,俱是一怔,随后又同时笑起来。
“子容兄!”
“介甫贤弟!”
两骑并辔而前。
苏颂笑问:“贤弟此行,亦是赴次道兄府上观书雅聚?”
“然也!方才陪家人用罢午饭,便匆匆策马而来了。”
苏颂望一眼他行来的方向,又问:“莫不是在吴记用的饭?”
王安石哈哈笑道:“看来子容兄也已尝过吴记的七夕美食,吴掌柜新出的炸鲜奶和鸳鸯饺当真妙绝,更有那用萝卜雕就的白荷,惟妙惟肖,几可乱真……”
他兴致勃发,回味着残留在唇齿间的滋味,眉飞色舞地描绘起来。
苏颂含笑不语,只频频吞咽唾沫,待他说罢,才长叹一声道:“贤弟馋煞我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