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数十道凝练恐怖的冥鸦死光,竟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弹之下,无声无息地溃散湮灭!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激起,仿佛从未存在过。
陆无川心臟狂跳,猛地扭头看去。
阴影中,一个佝僂的身影缓缓“流淌”出来。那是一个极其枯瘦的老者,穿著一身看不出原本顏色、沾满海盐结晶和某种暗沉污渍的破烂麻衣,身形佝僂得几乎对摺。他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劈斧凿,层层叠叠,几乎淹没了五官,唯有一双眼睛,浑浊昏黄,如同蒙尘的琥珀,却沉淀著一种看透沧海桑田的漠然与死寂。他手中拄著一根非金非木、通体漆黑、顶端镶嵌著一块不规则灰白色骨片的拐杖,拐杖触地的瞬间,周围混乱扭曲的空间似乎都稳定了一丝。
老者浑浊的目光首先扫过陆无川,在他心口剑痕处微微停顿了一瞬,那漠然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涟漪。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陆无川身后,那个因强行催动力量施展禁术而陷入半昏迷状態、浑身浴血的白衣少女身上。当他的视线触及少女因为施展禁术才暴露在白衣下肩胛处断裂的锁链和脊背上隱约透出的、几处微微凸起的、散发著幽绿光泽的轮廓时,他那如同古井般死寂的瞳孔,骤然收缩!握著漆黑拐杖的枯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杖顶那块灰白骨片,竟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悲鸣般的嗡响!
“归墟禁地,玄枢院的狗,滚出去。”老者的声音乾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礁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这片死寂之地本身的意志。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昏迷的白衣身影。
“守陵人?!”秦霄炎冰冷的声音带著一丝意外和更深的忌惮,直接在虚空中迴荡,“苟延残喘的冢中枯骨,也敢阻我玄枢院行事?交出我那不爭气的徒儿和那个叛逃的容器!”
“呱呱呱——!”冥鸦群仿佛被老者的出现激怒,发出更加刺耳的聒噪,猩红的眼珠死死锁定老者和地上的二人,再次凝聚起更加强大的死光,这一次,连周围混乱的空间都开始微微震颤。
老者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將手中那根顶端镶嵌著灰白骨片的漆黑拐杖,轻轻往身前的礁石上一顿。
咚!
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力场以拐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那些刚刚凝聚的冥鸦死光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瞬间溃散!盘旋的鸦群发出惊恐的哀鸣,如同下饺子般纷纷坠落,掉入下方死寂的墨色海水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溅起,便被无声吞噬。
秦霄炎那笼罩四方的冰冷意志,如同潮水般被这股力场强行逼退,发出一声愤怒却无可奈何的闷哼,最终彻底消失在混乱的归墟法则之中。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黑色的礁石滩。只剩下海风呜咽,以及昏迷少女微弱的、痛苦的呼吸声。
守陵人缓缓转过头,那双浑浊昏黄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再次聚焦在陆无川身上。他的目光在陆无川紧握的、沾染著自身鲜血的青铜残片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怀中昏迷的白衣少女,最后落回陆无川脸上。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亘古的漠然。
“外乡人。”守陵人的声音依旧沙哑,“归墟不欢迎活物,更不欢迎…带著『禁忌』的活物。”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地上的少女。“交出你手中之物,带著她,离开。或者…”他顿了顿,拐杖顶端的骨片闪过一丝幽光,“…永远留在这里,成为归墟的一部分。”
交,还是不交?
这枚残片,是深渊中那白髮少女与他的唯一联繫,是母亲口中可能的“钥匙”,也是玄枢院不惜一切追索之物。而地上这个气息奄奄的白衣少女,更是谜团的核心,是秦霄炎口中的“容器”,是守陵人眼中的“禁忌”。交给这个神秘莫测、態度冰冷的守陵人,是生路,还是踏入另一个未知的深渊?
守陵人浑浊的眼中没有任何催促,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静静等待著陆无川的决定。他手中的漆黑拐杖顶端,那块灰白色的骨片,在归墟黯淡的天光下,流转著一丝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古老光泽。
陆无川深吸一口气,归墟冰冷咸腥的空气刺痛了肺腑。他缓缓抬起手,沾染著自己鲜血的青铜残片在掌心闪烁著幽暗的光。就在他即將做出抉择的瞬间——
“嗡……”
怀中那枚蕴灵古佩,毫无徵兆地剧烈震颤起来!温润的玉质变得滚烫,中心那一点沉睡星辰般的微光骤然炽亮!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念波动,如同濒死之人的最后囈语,猛地穿透玉佩,狠狠撞入陆无川的识海!
那不是守陵人的意念,也不是秦霄炎的意志。
那意念破碎、冰寒,带著深入骨髓的绝望,却又奇异地缠绕著一丝他曾在深渊底部感受过的、属於白髮少女的微弱气息!更有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比熟悉的温暖与守护之意!是母亲!
波动指向的方向,正是归墟那巨大、死寂、吞噬一切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