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疾驰,朝著北平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好,同行的还有徐达的女儿徐妙云,虽然一路上气氛有些紧张,但她的陪伴也算给这漫长枯燥的旅途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徐妙云面色清冷,神情始终紧张焦虑,不过她容貌出眾,即便满脸担忧,也依旧十分养眼。
而徐妙云察觉到陈锋一直盯著自己看,有些不自然,她轻轻挽起耳边的秀髮,轻声说道:“劳烦陈侯跑这一趟,此行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徐家都欠陈侯一个天大的人情!”
陈锋收回视线,摆了摆手,说道:“这是我分內之事,无需言谢……另外,妙云姑娘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不再隱瞒。
我对治好令尊的病並没有十足的把握,到时候不管是什么结果,还希望姑娘不要怪罪……
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轻易动用那种『开刀』的手段!”
徐妙云看了看陈锋,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然而,她的心中却焦急万分,不停地祈祷著自家父亲能够坚持住。
对於陈锋所说的“手段”,她也有所了解,在她看来,这种方法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陈锋见状,也不再打扰她,便闭眼休憩,养精蓄锐,为即將到来的救治做准备。
……
一路上马不停蹄,急速奔波,终於在第十日抵达了北平。
也亏得陈锋身体素质极好,换做常人,早就累得散架了。
而徐妙云就没那么好的体力了,早在山东的时候,她就坚持不住,只能留在后面,慢慢赶来。
当陈锋再次见到徐达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曾经健壮如牛的大汉,如今已经瘦得形销骨立,整个人仿佛被抽乾了生机,让人难以想像这几个月来,他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折磨,竟然还能一直坚持到北伐结束…
而一群提前出发的太医也赶到了,此时正手忙脚乱地医治。
可惜,效果不大,徐达生命气息逐渐凋零!
陈锋面色凝重,咬咬牙,当机立断,决定进行开刀切除病灶手术……
……
暮色初临的北平城,厚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三日后,徐妙云终於抵达这座让她日夜牵掛的城池。
连日来的急速赶路,在她原本精致如玉的容顏上刻下了明显的疲惫痕跡,眉眼间儘是掩不住的憔悴之色,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精力,却依旧强撑著精神。
刚到城门口,隨同北伐的徐允恭早已焦急等候,见马车缓缓驶入,他快步上前,声音中带著一丝急切:“大姐,这边!”
徐妙云轻轻掀开马车的帘子,目光落在弟弟身上,她的面容依旧保持著一贯的平静,可语气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急切:“爹如何了?”
徐允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地嘆息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担忧:“三日前,陈侯匆匆赶到北平,第一时间就去看望了父亲。在得知太医院的太医们对父亲的病情束手无策后,陈侯当机立断,决定採用开刀切除病灶的手术进行救治。
这场手术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过程极为艰难。手术结束后,父亲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深度昏迷,至今都未曾醒来……如今,他能否熬过这生死难关,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到这番话,徐妙云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握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內心翻涌的情绪,隨即果断地挥手说道:“走,带我去看爹!”
徐允恭点了点头,接过车夫手中的韁绳,亲自驾车,载著大姐朝著城主府疾驰而去。
一路上,徐允恭看著大姐紧绷的侧脸,心中满是担忧,忍不住开口安慰道:“大姐,爹昏迷之前有交代……”
“说!”徐妙云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熟悉她的徐允恭知道,大姐此刻內心必定翻江倒海。
徐允恭再次嘆息一声,缓缓说道:“爹说,他不担心我,也不担心二弟和二妹、三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爹说你太过聪慧,这份聪慧反而容易引人覬覦和猜忌。
你虽然与世无爭,但在做事上又事事要强。
他最担心的,还是你的婚事,既怕你在感情里吃亏,又怕你太过强势,难以找到合適的归宿……
总之,父亲让我告诉大姐你,若他挺不过来,那徐府便一切由你说了算,曾经那些恩恩怨怨都不要再计较了,就让它们都烟消云散吧。
当然,爹还说了,若寻到喜欢的男子,便大胆主动些,不要被世俗礼节所束缚。”
说到这里,徐允恭不禁唏嘘不已:“说来说去,爹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你的婚事。”
徐妙云只觉心口猛地刺痛了一下,她连续深吸几口气,努力压制住內心的酸涩,轻哼一声说道:“他在,徐府也是我说了算。既然这么担心,那就挺过来,亲自为我寻一门好亲事。他要是敢就这么走了,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徐允恭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家大姐就是这个要强的性子,从不服输,也从未输过。
忽然,徐允恭像是想起什么,开口询问道:“大姐,你觉得陈侯这个人怎么样?”
徐妙云一愣,目光疑惑地看向弟弟,隨即淡淡道:“为何这般问?”徐允恭张了张嘴,脑海中思绪万千,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訕訕地闭上了嘴。
徐妙云有些无语,但也没有再多问,不过心中却开始认真思索起这个问题。
陈锋这人怎么样?
还不错,如今已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男子汉了!
只可惜……徐妙云轻轻摇头,將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重新將话题拉回到父亲的病情上:“陈侯亲自给爹做的手术?”
徐允恭摇了摇头,解释道:“应该不是,陈侯说他手不稳,不適合亲自操刀,应该是让宫中有名的太医主刀,他在一旁指导吧。”
说起这个,徐允恭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急忙补充道:“手术后,听那老太医说,若不是陈侯提供的缝线方法,爹可能真的当场就……而正是因为及时缝合伤口,爹虽然失血许多,但也只是陷入昏迷,没有当场离世。
那老太医还说,这种缝线方法非常实用,往后推广到军中,可以挽救很多士兵的性命!”
徐妙云眸光闪过一丝异色,轻轻“嗯”了一声,说道:“陈侯確实有些不凡之处,总是能想出奇思妙想,让人惊讶不已。”
说罢,她神色认真地嘱咐道:“此次陈侯搁下自己的婚事,不远千里奔波来救父亲,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徐家都欠他一个大人情。切不可因父亲出事,就迁怒於他!”
徐允恭一愣,隨即苦笑道:“大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怎会做那等不明事理之事!”
徐妙云这才鬆了口气,淡淡道:“预防一下,免得徐家人因此牵连责怪恩人。”
徐允恭点头应下。
徐妙云又问:“手术后陈侯有没有说什么?”
徐允恭仔细回想了一番,开口道:“说了,他说尽人事听天命……哦,还说了,他觉得爹命硬,能挺过来。只要挺过来,说不定旧病都能痊癒,恢復如初呢!”
徐妙云眸光一亮,原本沉重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许多。
陈锋能这么说,无疑给眾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不过,她也深知不能高兴得太早,一切还得看最终的结果。
在说说聊聊间,徐妙云被徐允恭带到了北平城城主府的病房之中。
当她看到自家父亲全身裹满纱布,面容枯瘦如柴,嘴唇发黑,双颊深深凹陷,颧骨高高突出,双眼深陷,呼吸断断续续,一副日薄西山、油尽灯枯的模样时,即便徐妙云再怎么要强,此刻也不禁红了双眸。
她紧咬嘴唇,颤抖著双手,想要上前抚摸父亲的脸庞,却被一直守候在床榻边的年轻太医制止了。
那太医神色严肃地说道:“魏国公此刻经不起任何风险,也就看在你是他女儿的份上,不然都不许进入这间房间……”
见徐妙云一脸愕然,太医语气温和了些,轻咳一声解释道:“陈侯嘱咐,不得有误!”
徐妙云顿时瞭然,歉意一笑:“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年轻太医摆了摆手,没再多说,继续专注地盯著徐达,一边观察病情,一边在手中的本子上记录著什么。
徐妙云也没再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地盯著昏迷中的父亲,心中满是担忧。
看著看著,泪水不知不觉间模糊了她的双眼。
直到有新的太医走来,手中拿著几瓶生理盐水,准备给徐达输液。
徐妙云看著太医的操作,满脸疑惑,她从未见过这种治病方式。
一开始记录徐达病情变化的太医,见她一脸困惑,看在她是徐达女儿且容貌出眾的份上,开口解释道:“这是陈侯发明的,这样有助於消炎杀菌,顺便给魏国公身体补充点水分和盐分……过一会还要给魏国公灌输营养液,也是陈侯发明的。”
徐妙云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过这些新奇的治病手段。
但因为是陈锋想出的办法,徐妙云即便想不通,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她心中,那人既然这么做,定然有其道理。
就这样,足足掛了三瓶生理盐水,那太医才离开。
离开前,太医看了眼徐妙云,蹙眉说道:“差不多就可以出去了,你待在此处没任何意义,只会让空气不流通,不利於魏国公的病情恢復!”
徐妙云一阵无言,当即走出了病房,但依旧守候在门口,偏著头,静静地看著呼吸稍稍平稳一些的父亲徐达。
徐允恭急忙跑来,偏头看了一眼病房內的父亲,却被里面的太医瞪了回去。
徐允恭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驱赶”了。
他也只进去看过父亲一次,平日里都不允许进入,太医们说他们身上都有病菌,进入多了对徐达伤口恢復不利,平日里最多能站在外面看一眼。
收回视线,徐允恭將手中的食盒递给徐妙云:“大姐,你一路奔波,憔悴不少,定然也许久未曾好好吃饭了,还是赶快吃一点吧!”
徐允恭不说还好,经他这么一提,徐妙云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咕叫了两声,让她不禁有些尷尬。
之前心中一直掛念父亲的安危,根本没有一点胃口,一路上为了儘快赶到北平,一直全速赶路,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会吃一点乾粮充飢。
此时见到父亲虽然依旧昏迷,但生命跡象还算平稳,她心中始终绷著的那根弦倒也鬆缓了不少。
徐妙云轻轻“嗯”了一声,接过食盒,左右看了一眼,看到院中有石桌,也不愿意走远,便来到石桌旁,拿出食盒里的饭菜吃了起来。虽然腹中飢饿难耐,但徐妙云依旧保持著优雅的姿態,细嚼慢咽,一举一动都尽显涵养。
徐允恭坐在一旁,缓缓说著一些话。
忽然,徐妙云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陈侯呢?是否用过饭?没用的话,你去请他,就说我邀请他去外间酒楼吃饭,感谢他为父亲奔波劳累!”
徐允恭闻言倒是不意外,自家大姐从来都是讲究人情世故的。
不过他却摇头说道:“別想了,那日给父亲手术结束后,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陈侯十天从京城赶到北平,路上基本没停歇,马匹都跑死了十多匹……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陈侯能够坚持到北平,还坚持给父亲做完手术已经很逆天了。
隨后他便去休息了,一觉睡了两天两夜,昨天醒来后大吃一顿后又睡下了,可能现在还没起……”
徐妙云一阵愕然,隨即心中涌起一股愧疚:“想想也是,我足足用了半月有余才匆匆赶来,陈侯原本与我一路,只不过我在山东慢了下来,而他一直保持全力赶路……徐家欠他的越来越多了!”
徐允恭点点头,表示赞同。
陈锋此次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震撼!
换做一般人,早就累瘫在路上了,可陈锋来到北平后,还能有条不紊地安排手术,吩咐诸多事情,將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才去休息,那体质不是一般的强!
连自家父亲都曾说过,陈锋的体质非常不一般,是个习武天才。
只不过他的才智太过耀眼,將这副强健的体魄给掩盖了,大部分人印象中都只知道陈锋是个能力很强的文臣,却不知他拥有一副比武將还强健的体魄,用“全才”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有时候,徐允恭想想都觉得震撼、羡慕,换做他,早就散架在路上了!
当然,更多的还是感激,毕竟陈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他父亲!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匆匆来报:“陈侯醒了,正在用饭!”
听到这个消息,徐妙云当即放下碗筷,开口道:“带我去!”
那人看了眼徐允恭,他显然不认识徐妙云,从未在军中见过这位女子。
徐允恭看了眼自家大姐,忽然道:“大姐,要不去梳洗一番再去见陈侯,请他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
徐妙云脚步一顿,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满是风尘的衣衫,再想到一路奔波的模样,確实该好好梳洗一番,当即又坐了回去,继续吃饭:“晚间请陈侯在北平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徐允恭点头应下,又偏头看了眼病房內的父亲,这才转身离去。
而徐妙云也匆匆吃了几口,便被徐允恭安排的侍女带下去洗漱休息了。
其实徐妙云也累得不轻,她毕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只是仗著年轻,恢復速度快,不然也坚持不住这样长途地奔波!
另一边,城主府的膳房內,陈锋正狼吞虎咽地吃著饭。
连日来的奔波,让他深刻体会到了古代长途跋涉的痛苦。
在后世,从南京到北京坐飞机也就两三个小时,可在大明,即便他日夜兼程,足足赶了十天的路!
还是急速状態下赶路都用了十天,要是慢慢走,没有一个月根本到不了!想起一路上的艰辛,陈锋的牙齿都忍不住发酸,对回去的路程更是感到一阵发愁……
再有十天半月他就要成亲了,最多明日他便要折返京城,不能耽搁。
至於徐达这边,他已经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救治,行不行就看徐达的造化了。
陈锋也不是神仙,虽然非常想救徐达,但他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要说他能穿越回现代的话,一定给徐达带来更多的高科技药物、医疗器械,甚至是医术精湛的医生!
可惜他做不到,来到大明,除了脑子好使点,身体变好了点,其他的也没什么特別的!
如今这样已经是他最大努力爭取的结果了,挺不挺得过来就看徐达的命了!
一边想著这些,陈锋吃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减慢,风捲残云般,满满一桌子食物快速消失,没一会便被吃得乾乾净净,上演了一出“光碟行动”。
看得前来的徐允恭一愣一愣的,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陈锋吃饭了,但每见一次都会忍不住感到震撼!
这哪里是吃饭,简直就是饕餮吞噬……这或许与陈锋的体质有关,徐允恭羡慕不来。
见陈锋吃饱了,徐允恭轻咳一声,转述了自家大姐的话。
陈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妙云姑娘到了?”
“刚到不久,本来我大姐现在就要请陈侯做客,但考虑到陈侯还在休息就没敢打扰,只能留在晚上了,望陈侯应邀,给我们姐弟一个报答的机会!”
陈锋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也好,刚好今晚交代你们一些事情,明日我便要折返京城了!”
“这么快?”徐允恭惊讶地问道。
陈锋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我要成婚了!”
要是陈锋没记错的话,徐允恭未来不久后也会娶三公主崇寧公主,说起来,两人还是连襟!
徐允恭愣了一下,隨即恍然,一脸歉意地说道:“抱歉,因我父之事差点耽搁了陈侯人生大事!”
陈锋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魏国公於我而言是半师,於我有恩,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来一趟的,不必觉得欠我人情!”
徐允恭却坚定地摇头,坚持要將这份情记在心里。
陈锋无奈,只能任由他坚持。
不过从此也可以看出,徐允恭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说起来,徐家上下应该都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