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畔的一间豪华民宿內,段彧赤著脚走到了室外的露台,伸了一个懒腰,隨后躺沙滩椅上沐浴著阳光,一边吃著酒店赠送的水果,一边拿起小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打开掛在泡池旁的电视。
段彧连续选了好几部最新的电影,发现都只有试看短片,正片需要另外註册並扫码付费。段彧撇了撇嘴,果然全天下的酒店民宿都是一个德性,不是自己不起这个钱,而是不愿意就此被收割智商税。
关键是,这些五八门的收费平台基本上就没有重复的公司,后面的逻辑就连段彧这个西工大直博的高材生也搞不清楚。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看看各个电视台都有什么节目能看。
段彧百无聊赖地换了好几十个频道,发现都是一些娱乐边新闻或者低龄少儿动漫,要么就是丧葬风丫鬟脸的古装剧。
打了一个哈欠后,段彧终於停止了换台,此时电视里正播放著胡军版的《天龙八部》,剧情进行到了刀白凤让段誉认爹那一段。
段彧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好不容易找到一部勉强能看的剧,却怎么看怎么感觉这破电视在內涵自己,剧里的二傻子主角叫做段誉,自己叫做段彧,听起来一模一样,感觉就像自己在认爹似得。反倒不如一些文盲和身边几个损友,总叫自己“断货”、“二货”,还不至於认个野爹。
自己的父亲是甘肃陇南人转业到的四川,陇南的段氏和大理段氏均发源自甘肃武威,这样论起来倒真是一家人。一想到父亲,段彧又想到父亲在这次出门前给自己提的要求,不由得摸了摸脑袋,深嘆了一口气。
想到这里,段彧意兴阑珊地关闭了电视,开始闭目思考。这次到大理,即是旅游又是谈合作。自己从8岁时就开始捣腾电脑,从修改器到外掛再到优化软体,自己均颇有心得。
因为受不了父亲一本正经的性格,一早就没有混体制或者进父亲那类单位的想法,反倒是在本科期间就开办了公司,弄了一点小打小闹的东西,养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读研期间在一眾师兄弟中间混了一个仗义疏財的美名。
擅长搞缝合怪的段彧在刚拿到博士学位不久,就像开掛似的整合了一眾搜寻引擎和ai的优势功能,並对其进行了优化,各个搜寻引擎和ai公司在使用优化软体后,算力和效率均有了显著提升。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优化程序,让段彧在在行业圈子里暂露头角。
就连段彧自己都认为自己拿到了自己崇拜的行业老大哥袁九日的模板,驯游科技的袁九日当年就是瞎折腾出一款游戏加速器获得了邹红衣的天使投资,从而让驯游科技在数年间突飞猛进,袁九日的驯游科技不但成功上市,袁九日本人也成为了亿万富翁行业大佬。
就如同对袁九日的投资一样,颇具战略眼光的邹红衣是第一个找段彧进行合作的。只可惜红衣哥给的条件比较一般,外加红衣哥最近因为网贷公司的事情正处於风口浪尖上,一直秉承科技不是用於剥削理念的段彧对此有些不满,並且段彧也想多找几家综合看看各自的条件,因此便礼貌谢绝了。
第二家是父亲通过关係介绍的具有央企背景的风投公司,虽然明显感觉到了诚意,但条件比较苛刻,而且国有企业的流程比较繁复,就算最后回过头去合作,同样也有很长的时间需要磨合。
最扯淡的还是第三家公司:这家公司是近年来风头最盛以出格的营销方式成名的科技公司,竟然以交个朋友的名义想用不到前两家公司一半的钱收购自己作为这家公司自研版图的一部分。段彧乾脆直接就把这群人轰出去了。结果没过两天,这家公司就在网上宣传自主研发已经有了一定成果,成功面世后绝对碾压自己的產品,同时网上还出现了各种水军造谣自己和自己的公司,连自己曾经攻破某地地铁系统和寺庙电子功德箱被约谈的事情都被挖了出来。
第四家公司就比较有意思了,感觉就是財大气粗的地主家儿子。听投资圈的朋友讲,这家公司在业內曾经豪言:风投就是另类的赌博,十个项目能有一个成功,那就是大赚特赚,奇货可居嘛。最重要的是,这家公司的诚意满满,不但提出的条件高於另外三家,而且目前的轮值主席还准备亲自接见自己和自己谈合作。
这家公司不但提前预约了段彧,同时还安排段彧先行到大理旅游疗养,费用由这家公司全包。大理作为国內的旅游圣地,是除乌镇外的另一个it圈大佬疗养基地,就算跟这家公司的合作没谈好,也能认识一些其他大佬。
当然,这次最好还是能够谈成,否则回家之后又会被老爸苦口婆心的教育,关键是害怕別的公司也搞出了类似的技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这次到了云南,老爸安排自己去拜访一位转业在云南隱蔽战线上的老战友,自己到了云南都是第四天了,前几天全忙著旅游睡觉喝酒撩妹,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等这次谈判结束后还得赶紧去拜访那位阿姨。
段彧正想到怎么去见老爸这位异性战友之时,手机突然在藤编茶几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著“张本德”二字,是第四家投资方执行副总裁。
“段博士这几天休息好没有?我们老板今天中午就已经到了大理,现在正在休息,晚上在c栋准备了晚宴,咱们边吃边聊。”
段彧指尖在藤编茶几上敲了敲,阳光透过凤尾竹在手机屏幕投下斑驳光影。他瞥见池畔漂浮的蓝楹瓣正打著旋儿被吸入过滤口,就像这些天被各路资本裹挟的自己。
“张总费心了。”他对著震动的手机勾起嘴角,腕间父亲送的敦煌纹银鐲磕在茶几上发出脆响,“不过我记得贵司章程里写著『投资是双向选择』?”池水循环泵突然轰鸣起来,惊飞了露台外正在啄食青口蜜的蓝喉太阳鸟。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轻碰的叮噹声,像是有人在斟茶:“段博士果然把我们的《投资者手册》当睡前读物了。实不相瞒,我们老板特意从勐海请了三位傣族毕摩,今晚要在宴会厅做场『科技祈福』式。”
段彧差点把荔枝核咽下去。他望著对面洱海巡逻艇拖出的白色航跡线,突然想起本科时帮室友篡改寺庙电子功德箱系统的荒唐事。那些闪烁的led莲灯与此刻电视里仍在循环播放的《天龙八部》片尾曲诡异地重合——虚竹破解珍瓏棋局时的bgm正从没关严的落地窗缝里渗进来。
“我倒好奇毕摩的经筒和我的算法哪个转得快。”他屈指弹飞黏在沙滩椅上的无果蜜渍,忽然瞥见手机壳夹层里那张泛黄的转业军人合影。父亲站在第二排右三,旁边梳麻辫的姑娘应该就是那位云南隱蔽战线的老战友。
泳池过滤系统突然发出卡顿的异响,段彧条件反射般坐直身子。他博士期间设计的流体力学算法在脑內自动建模:至少有三片蓝楹瓣卡在了初级滤网的第三柵格。这个强迫症般的直觉让他既烦躁又安心,就像面对即將到来的资本博弈时,那些深嵌在代码里的逻辑洁癖总会突然发作。
段彧翻身起来,走向洗漱台,剃去了几天未刮的鬍鬚。毕竟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包括了这种正式的会谈一定要整洁——这是最基本的待人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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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到了晚宴时间,精心收拾了一番的段彧准时赴约。c栋別墅內传出《命运交响曲》的钢琴声。门厅和楼梯旁都笔挺的站著服务员,明明是穿著哨的僕人服饰,却给人的感觉有点像哨所的卫兵。
巨大的桌台旁有几名服务员正在忙碌,银质的餐具在金色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奢华。
钢琴旁边,早已见过面的张总表情严肃的站在一旁,见到段彧来后才挤出一丝笑容,而钢琴前坐著一名中年男子正忘我地弹奏著钢琴,这名男子身著白色衬衣,衬衣的袖口不是纽扣,而是一颗闪著钻石光芒的袖钉。男子的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两鬢已经斑白,如剑版飞张的眉毛配上一个鹰鉤鼻显得更加威严。想必这名男子就是张总口中要亲自约见自己的大老板。
段彧心中瞭然,突然浮现出一个自己都感觉荒唐的念头,这个大老板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霓虹国的人?假如真是霓虹的话,又该怎么谈条件来拒绝这次合作?
钢琴声在“命运”最高潮处戛然而止。中年男子双手悬停在琴键上方三寸,手腕上的蜜蜡手串磕在施坦威琴盖上发出闷响。段彧注意到他整理袖钉时小拇指刻意翘起的弧度——像极了本科时那位总爱在实验室摆弄茶道的霓虹交换生。
“段博士对昭和年间的机械錶有研究吗?”男子转身时,段彧瞥见他衬衫领口內若隱若现的刺青,墨色龙尾顺著颈动脉蜿蜒进真丝布料,“就像精工舍在1969年造出世界首款石英表,有些技术革命……”
他擦著段彧的肩走向餐桌,侍应生同步掀开银质餐盘盖,松茸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墙上的唐卡壁画,“往往始於对传统的背叛。”
段彧用银叉拨弄著宣威火腿薄片,突然想起父亲书柜里那本《三线建设口述史》。1972年昆明手錶厂改制时,確实有批东京精密机械研究所的图纸隨某位特派专家消失在滇缅公路的晨雾里。
水晶杯折射的吊灯金光中,他看见男子左手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疤痕——和父亲转业时带回的霓虹军將校刀鞘纹路惊人相似。
“听说令尊在云南服过役?而且还做过侦察营的副营长?”男子用镊子往普洱茶里添了枚洛神,“我收藏的九七式军用望远镜倒是缺个懂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