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好了,沙器说,可是妈妈却老了。
这时,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在小山下喊他们吃饭。张沂不解地看沙器。
奇怪吧。妈妈这些年,都是两顿饭,现在是她的晚餐。
餐厅就在老人的隔壁,有专门的厨师和服务员,他们进来时,老人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来,坐我身边。老人叫著张沂。
晚餐很丰富,满满的一桌子。老人叫服务员打开了一瓶红酒。
您能饮酒吗?张沂惊讶地问道。
不,年轻人是要喝一点的。老人示意服务员给沙器和张沂倒酒。
吃饭的时候,老人竟不再言语,除了不停地给张沂夹菜。
即將结束的时候,老人对张沂轻描淡写地说,爱一个人,有时候真的很难,你不仅要爱他的好,还要接受他的不好。
张沂看著沙器,沙器却在出神地看著窗外,张沂转过头,一朵白云正静静地停在他们的视野里,像一幅抽象的画。
孤儿院。
沙器和张沂刚离开孤儿院,淳于北和皮德敲响了沙院长办公室的门。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轻姑娘轻盈地走了过来。
你们找谁?姑娘问。
淳于北把警官证递给姑娘说,我们想找院长。
请问两位警官,有何贵干?姑娘疑惑地望向淳于北和皮德。
哦,我们正在寻找一名孩子。
那好吧。姑娘进去后不久,出来叫他们进去。
已经夕阳西下,办公室里被夕阳的余光照得一片金黄。院长面对著夕阳,坐在一把藤椅里。
淳于北和皮德坐在沙发里,等待著院长。
你还没找到那个孩子吗?院长没有转身,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没有。淳于北儘可能地把声音放得更柔和,她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哦!也许他根本就不存在。
不,他存在。淳于北做手势,阻止了要说话的皮德。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您,更相信您的记忆,您是所有孩子的妈妈,一个妈妈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孩子呢?
院长沉默良久,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静静地坐在那里。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暉正慢慢地消失在苍茫的远山背后,房间里顿时暗淡起来。当夕阳的余暉逐渐消散,院长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瘦削而孤单。
我没结过婚,没有生过孩子,你们知道。院长终於转过身来,她的表情已经变得水一样平静,或许,唯有那些饱经风霜、歷尽沧桑之人,方能拥有这般如水般寧静的心境与容顏。
淳于北和皮德静静地听著。
可我有很多的孩子,是的,他们比我自己生的更重要。在他们出现在我的面前,胆怯、惊慌和飢饿,他们眼中唯有食物,对我並无太多依恋,只因我能提供他们所需的温饱。那可是一段很伤心的日子。
老人停顿了一会儿,望著迟暮的夕阳。
所以我必须得比一个真正的妈妈还要仔细地对待他们,我要贏得他们精神上的信任和依赖,我要在没有任何血缘的基础上,和他们水乳交融,將我们相互成为各自生命的一部分。我总是能很快地做到,要知道,当他们第一声发自內心地喊你妈妈的时候,那不是幸福,不是你们通常意义上能想像得到的。
是痛苦吗?淳于北轻轻地问。
院长没有回答她的话,顾自地说。你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妈妈以后,他们就开始让你无时无刻不疼痛,不牵掛,甚至绝望。可是,想到那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儘管你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你还是不忍离弃,那就是妈妈啊!
我们能理解您的苦衷,更讚赏您的伟大,可是,真正的伟大的母亲,是会为了更多人的幸福而站出来,去挽救自己的孩子,而不是……
院长已经半睡眠状態,淳于北甚至能听到她轻轻的鼾声。皮德不耐烦地看著淳于北,低声催促,別磨嘰了。
不,我於心不忍,去伤害一个倾尽一生守护被遗弃孩童的女人。
可她必须告诉我们,而且,她知道我们要找的是谁?
我要让她自己慢慢说。
她或许会选择沉默。毕竟,在她心中,那些孩子如同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你怎能如此断言?她的內心正经歷著激烈的挣扎。淳于北语气中带著不容置疑的严厉。
院长竟然能听到他们近似耳语的说话声,声音沧桑地说:你们能理解我,我可真高兴,好吧,让我想想,给我一点点时间。
可是?皮德站了起来。
淳于北也站起来,把皮德挡在身后,说:好的,我们相信您。这是我的电话,希望您会早些告诉我们。淳于北把名片放在院长的手里,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院长皱褶层层的手,拉起皮德,出了院长的办公室。
我们应该得到结果。皮德生气地边走边质问淳于北。
她不会说。淳于北寒著脸。
她已经做了说的准备,只要我们坚持问。
可你考虑她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吗?
年长並非逃避责任的藉口。
可是,她有不说的权利,而且,我们並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们要找的孤儿,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变態狂。
如果我们不能找到他,他的嫌疑就无法洗清,这让院长始终无法安心。
那是两回事。
怎么会是两回事?皮德盯著淳于北责问。
不是院长的错,也不是孤儿的错。
那是谁的错?我的?
我不想和你爭论这些事情,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理解和尊重。淳于北发动著汽车,呼的一声启动。皮德被巨大的惯性拋向了后座。他气得紧握双拳,愤怒地猛砸著车座,发出咚咚的声响。
他们离开的时候,院长正站在窗前,望著渐渐远去的淳于北和皮德,眼角流出了眼泪。一个姑娘打开了电视,张沂主持的《现场》正在重播著老曹头死亡,北方大学系列谋杀案初步告破的节目。
那不是今天和沙器哥哥来的姑娘吗?姑娘开心地对院长说。
院长没有搭茬,看著电视上的张沂,脸上已经鬆弛的肌肉在不停地跳动,她挥手让姑娘出去后,进到臥室里,打开书柜的一个暗格,拿出了一个红木盒子。盒子被擦拭得极其光亮,红木散发著温暖。院长打开盒子,里面是厚厚的各种各样的信封或纸包。可是,她反覆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沙器的那封信。她清楚地记得,沙器当年来的时候,是拿了一封信,那是一封装著一张漂亮女人照片的信,而信的內容,一直都是院长心里最大的担忧和恐惧。可是现在,那封信竟然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