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哥,你说今天下午从妇科转过来的病人,到底会是啥情况咧?”
早上查完房,陆刚坐在电脑前,手指“噼里啪啦”地敲著电子病歷,脑袋微微歪向一旁,就跟正在提交医嘱的沈默閒扯起来。
目前肿瘤科在科病人有5个。
除了今天下午2点约了要去穿刺的曾向荣外,剩下1个是上级医院確诊肠癌且治疗后,过来复查的。
这个肠癌病人如果复查结果一切正常,那么过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但如果不正常……可就赶巧了,科里的化疗权限刚刚下来,正好可以给他用上,尝尝新安县医院的化疗药有没有参了水。
至於另外3个在院患者,则是“疑似”肿瘤前来体检的街坊邻居,指標大多好得很,很难住的长久。
这种“体检式”的住院检查,严格来说是违规的,涉及医保,不过在那个年代,毕竟是小县城,只要不做的太过分,一般也没什么大问题。
“谁知道呢,不过既然是转科过来的患者,估计都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咱们一起好好琢磨琢磨吧。”沈默手下键鼠声不停,隨口应道。
他虽然不太清楚新安县医院妇科的医疗水平,但见过妇科的那位王金玲主任,知道对方是位身材高大,颇有些东北范的女大夫,人还不错。
尤其是王金玲在给他十三婶看病时,展露的理论知识、谈话技巧,都在县医院的平均水平之上。
不过换个角度想……
既然人家水平不差,那转过来的病人自然也会比较棘手。
否则要是容易处理,她们肯定就在自己科里解决了。
所以依他估计啊,孙新民这怕是飢不择食,接了个烫手山芋过来……
病人当然不是越多越好,安全才是第一,有时遇到不好处理的病人,及时上转才是王道。
“那你说……会不会是妇科的肿瘤啊?”陆刚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眼神乱瞟,嘴里嘟嘟囔囔著,“要是妇科肿瘤的话,那可就有点专业了,也不知道咱们孙主任有没有经验处理。”
“肯定是妇科肿瘤啊!难不成还能给你转个宫外孕病人来?”沈默轻笑一声,顺带提点道,“至於领导能力,你就別瞎操心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其实仔细说来,沈默还真听说过若干年前,有家医院的內科大夫,稀里糊涂收了个宫外孕患者。
原因是mtx(甲氨蝶呤)这种化疗药能杀胚,是教科书上宫外孕患者的一线药物治疗方案,刚好对症。
可偏偏那个宫外孕患者刚好有甲氨蝶呤的基因缺陷,会致死。
於是用药没几天,人就没了。
那医生自然也没好果子吃……
这些都是前车之鑑。
所以现如今隨著环境和政策的变化,就算妇科真愿意转个宫外孕的病人过来,孙新民肯定也是决计不敢收的。
“哦,好吧,我知道了……”
“不过妇科肿瘤的病人誒,要我说啊,肯定很复杂!”陆刚听到沈默的提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紧接著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年轻医生嘛,总是希望能够运用自己的智慧,帮助病人排忧解难。
尤其是那种別人都摸不著头脑的复杂肿瘤病人,倘若自己一番苦思冥想,就能找到线索,最终把病人从危难中拯救出来,还能得到领导赏识。
嘖嘖~
那画面,想想都美!
…
时间匆匆而过。
下午1点50分,转科病人还没过来,沈默便率先推著轮椅上的曾向荣,脚步轻快地来到了门诊手术间。
曾向荣性格跳脱,一路上东张西望,似乎看不出紧张,还时不时与沈默聊些有的没的荤段子。
不过沈默知他这番表现看似轻鬆,却恰恰可能是紧张过度,在缓解压力的表现,便配合著他聊聊天。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
果然,当曾向荣躺在手术床上后,眼神就开始空洞,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而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除了紧张,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点。
那就是……
“旦旦穿刺居然是局麻!?”
“能不能行啊?”
“咋不能全麻呢_(⊙?⊙)!?”
曾向荣在心中无力咆哮。
…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难熬得像是一年。
手术室里的机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格外清晰。
儘管曾向荣眼前的视线被无菌手术单挡得严严实实,但渐渐的,他听著周围的声响,还是能想像到几人在下面摆弄穿刺的场景……
恐怖如斯~
“小沈啊……”
潘国安没在意曾向荣的心情,只是在手术台上神秘一笑,指著某个部位,对沈默轻快说道:“高丸穿刺算是比较简单的一项穿刺了,因为瘤体清晰,且没有什么重要的血管神经,哪怕是刚刚本毕业的年轻医生都可以尝试穿刺。”
“而这个穿刺的唯一难点呢,就是怎么固定住肿瘤。喏,你先试试吧。”
“好嘞主任。”沈默倒也毫不客气,崔哥的朋友嘛,那就是自己人,大抵是不会见怪的。
他擼起手套,上手试了试。
可没过一会儿,他就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沮丧,“潘主任……这……有啥技巧不?”
沈默没想到这某某肿瘤看似清晰可触,却这么滑不溜秋,就像抹了油似的,根本使不上力,也捏不住。
而那某某处的肿瘤倘若连瘤体都固定不住,又谈何穿刺呢?
“其实很简单,有窍门的,你看我给你示范一下。”潘国安哈哈一笑,然后大手一伸,中指、无名指、尾指便轻鬆捏住了蛋囊下段。
紧接著,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ok”的手势——竟就这么轻轻鬆鬆、稳稳噹噹地捏住了突出的瘤体,动作嫻熟得就像老练的渔夫。
那瘤体在他的指腹微微受压缩紧,好似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沈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眼睛瞪得老大,同时心中隱有所悟。
关键是在手势!
曾向荣倒是没什么领悟,对他来说,局麻的效果已经足够好,因此他只是感觉到一丝丝酸胀,再就是一种发自內心的深深迷茫……
我是谁?
我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