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依旧淡淡的，隨口调侃，可那双眼睛却认真得过分，藏著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他给设备调好频率，和基地的远程设备同步。他设置了一个感应閾值——如果狼的行动轨跡在一定时间內保持静止，系统就会自动发出警报，提醒他留意。

他摸了摸狼的脑袋。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亲自將笼子搬进车后座。车子驶出基地时，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晨雾在林间缠绕，淡金色的光透过松林投下斑驳的影子，寂静又温柔。

他驶向西南方向的一片无人林地，那是原始山林边缘，是狼的棲息地，也是它该回去的地方。

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声在流动。孟閒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那只狼始终没有乱动，只是安静地趴著，一双眼睛没有半点懈怠。

他有些出神。其实他不知道这只狼原本的故事，它是怎么受伤、又是因为什么落单。但他明白一点，它不属於人类社会，它应该回到更广袤的山林里，去继续它原本的生活。

到了林边，天已经大亮。

他停好车，打开后门，小心地拉出笼子，踩著湿润的落叶地面走了进去。他选了一个僻静的开阔地，一边是小溪，一边是林间缓坡，远处传来风吹动枝叶的声音，一切都自然得像一幅画。

他蹲下身，打开笼门。

狼没有立刻出来，它半低著头，嗅了嗅，有些迟疑。

孟閒退后一步，站起身来，低声说：“走吧。”

那一刻，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不是捨不得，也不是愧疚，而是一种安静的敬意。人类很容易主宰一只动物的命运，可这不代表他们可以决定一只狼的归宿。它属於山林，而不是铁笼和围墙。

狼终於动了。

它慢慢迈出前爪，整只身子从笼子里探出来，神经紧绷地盯著四周，鼻子不停地嗅著风。

等它確认四下无异，它轻轻一跃，稳稳地落在地上。

就在它走出两步的瞬间，忽然停下。

它回头看了孟閒一眼。

那眼神没有人类的情绪，却让孟閒怔了一下。

是告別？

也可能只是风中树影一动，它隨意地看了一眼。

下一秒，它猛地跃入林中，动作利落而迅疾，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也不曾被困住。

孟閒本以为这只狼会像以前一样迟疑——也许回头看一眼，又或者在他脚边多蹭几下，再不济，也该犹豫一下。

可它只是毫无留恋地往前一踏，然后毫不迟疑地穿进林子里，动作利落、轻盈，几步就没了踪影。

孟閒回头，看著它的背影逐渐隱没在林中。

他愣了愣，忽然轻轻地笑出声来，低低地、带著一点不可思议：“……嘖，这就走了？”

声音不大，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站在原地，风吹起他的衣角，林间光影斑驳，落在他身上。他像是在开玩笑，可那笑意背后，却藏著一点点说不清的落空感。

明明是自己亲手救的，明明是这段时间一直照顾著的，可一放开，它转身就走，乾脆得不带一丝犹豫。

他低头，轻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调节心绪，也在驱散那一瞬间冒上来的古怪情绪。

“野性是真的重。”他喃喃道。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愣了一下，然后又失笑地摇了摇头。

孟閒抬头看向那片深林，阳光透过树枝斑驳地洒下来，他站了一会儿，又期待那只狼会忽然跑回来似的，可最终什么也没出现。

他把手插进口袋，转身往回走，脚步很慢。

“算了，走吧。”他说，“总不能真一直养著你。”

风吹过山林，树影微晃。

“祝你平安。”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最终还是隨著一阵风散进了林子里。

车开动后，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打开了手机上的追踪界面。

那个小小的红点，正缓缓地在地图上移动著，渐渐向著山林更深处远去。

他本以为，那就是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