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初入官场,外放便是从四品的杭州知府。
可以说,他的起点,便是很多人一辈子奋斗不到的终点。
可惜,其资歷为零,何茂才咋呼一番,他的气势便没了,只剩唯唯诺诺。
尤其是听到王命旗牌,杀你们等字眼,心里战战兢兢。
也没说打起退堂鼓,毕竟,他擅长操琴,只觉得这是一件苦差事。
按照胡宗宪上报的情况,改稻为桑遇上了洪水泛滥,需要暂缓,分三年完成。
嘉靖著急,赚几十万两银子还要分三年?
高瀚文顺势提出“以改兼賑”的方略,一年便可搞定,因此,被任命为杭州知府,主抓改稻为桑。
王用汲欠了欠身子,隨后表態,定会秉公办理。
他知崑山,经歷很多事情,更淡定一些。
反观海瑞,一如当年,他还是那个笔架。
海瑞腰杆挺直,如万年冰川,纹丝不动。
何茂才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和跳樑小丑没区別。
心头冷笑,嘴上说道:
“何大人,拿贪官的例子恐嚇我等?简直荒谬!”
海瑞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郑泌昌面色平静,心里严阵以待。
何茂才转头看向海瑞,心里飘过不屑。
一个七品知县,还能反了天不成?
“哦,怎么说?”
何茂才拉长了声音,又打了一个酒嗝,反问道。
“马寧远罪有应得,贪墨河款,上负君恩,下欺黎民。”
海瑞停顿,扫视一周,继续说道。
“大人此言,是告诫我等,勿要贪赃枉法,还是另有目的?”
听著海瑞的话,郑泌昌感受到了压力。
“这?”
何茂才大脑还没转过来,海瑞继续开炮:
“修堤賑灾,改稻为桑,乃朝廷国策,自有其章程。”
“秉公办理,何须以死威胁?若有人徇私舞弊,自有大明律论处。”
“敢问大人,堤坝何时动工,款项几何,由谁督造?”
海瑞拋开大道理,直插核心。
“下官愿立刻接手,连夜核查帐目,必造金汤之堤!”
海瑞保证道。
一旁的王用汲,看著海瑞,心想此人刚毅,是一个可交之人。
歷史上,他俩的唯一交集,是王用汲给海瑞收尸,见其家徒四壁,凑钱为其下葬。
而在架空歷史中,弥补他俩的遗憾。
海瑞言辞犀利如剑,刺得何茂才哑口无言,如芒在背。
何茂才被噎得圆脸涨红,大肚子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支吾半天,说不出半句反驳来。
他本意是立威,重点是,在浙江,他和郑泌昌说了算。
经过海瑞一闹,他的威风无存,顏面扫地,还连累了郑泌昌。
按海瑞的意思,要按规章制度办。
可《大明律》被《大誥》,以及后来的续、三编和《大誥武臣》破坏得体无完肤。
例如,同样是贪墨收贿。
《大明律·刑律·受赃》规定:赃满80贯,处绞刑。
而到了《大誥》中,贪赃即“剥皮实草”、凌迟、族诛。
两部法律,选哪一个执行?
规章制度,没有规章制度,怎么办?
《大明律》是一百六十余年前制定的。
它会想到,嘉靖会为了补亏空,推行改稻为桑么?
朝廷都没有拿出一个具体方案来,大家都是摸著石头过河。
郑泌昌见此,连忙打圆场道:
“海知县说得对,凡事依律而行,便不会有错。何大人也是担忧你们不懂实情,贸然行事。”
郑泌昌好听的气泡音,將剑拔弩张的气氛,消解不少。
“他说,我们说了算,是让你们多请示,多匯报,不要擅自行事,马寧远就是前车之鑑。”
郑泌昌为何茂才找补完,嘆息道。
何茂才缩在椅子上,嘴里嘟囔“不识抬举”。
从结果上看,何茂才並没有爭到权,反而成了笑柄。
好在他身上的笑料足够多,不在乎多这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