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这条街巷里,至多有些卖吃食的商贩,挑著饮子或果脯来售卖。
毕竟私塾放的晚,好些家中不缺钱的学生会买些吃食再走。
但今日却格外不同。
正对私塾的街巷里不知什么时候建起座雅致宽敞的二层小楼,仔细走进一瞧,就能发觉此处並非居所府邸,而是座大门敞开的铺面。
屋里桌案摆放著宛如丝绸般轻薄的物件,白得晃人眼睛,这陌生的玩意儿旁摆著笔墨砚台。
见有人走近,在收拾铺面的店小二扬声吆喝起来。
“卖纸卖纸!比竹简更轻便好用的纸!上好的洒金纸!”
“徽墨!湖笔!端砚!店里也都有啊!”
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瞅了两眼,显然不明白什么叫比竹简更轻便好用的纸。
但也並未进店。
店小二也不恼,他等著私塾里头的学子下学后来买。
毕竟,这也是东家將店开在这里的缘由。
*
洛阳城的另一端。
穿著破旧粗劣衣裳的孩童们,抱著豁口的粗陶碗沿街乞討。
但如今谁也不富裕,就算黔首觉得这群枯瘦如柴的孤儿们委实可怜,但兜里的铜钱却根本不敢往外掏。
毕竟谁也不富裕,他发这一回善心,家中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就填不上了。
普通黔首只得狠狠心,避开这群瘦弱的孩童继续往街市里走。
整整两个多时辰,没有一丁点儿收穫。
捧著冰凉破碗的乐三舔舔乾涩唇瓣,被风吹得哆嗦了下。
他犹豫片刻便招呼周遭乞討的孩子们来取吃食,这粟米还是前些日从那富家公子手里赚来的。
当时看著不少,但这些天吃的也不剩多少了。
乐三將凉透的熟粟米糰塞到熟识的孩童们手里,压低嘶哑的声音道,“快躲起来吃吧!別被他们看见了。”
在这片热闹的集市里乞討的不只他们,还有些年岁较大身体更强壮高大的孩子。
他们多半是被后爹后娘嫌恶赶出家门的,跟他们这些被拐子拐卖艰难逃出来的还有些许不同。
若是对上,恐怕挨不过对方的拳头。
儘管乐三等人已经极力提防,还是被那群人瞅见了。
“喂!你们在吃什么呢!给我交出来!”
比蜷缩在墙角努力吞咽凉透吃食的孩童高足足俩头的少年人,饿得发绿的眼睛紧紧盯著他手里的粟米饭糰,伸手就要抢。
那才六七岁的孩子哪里肯放手?
这拳头大小的粟米饭糰,是他半天的口粮。
若是被人抢走,乐三也匀不出多余的。
他加快吞咽速度,將还未塞进嘴的粟米饭护在怀里,衝著来人的双腿踢去。
趁著对方吃痛捂腿的功夫,从缝隙中呲溜钻了过去。
但这孩子没跑两步,就被那人紧紧攥住了头髮。
“你居然敢不听话,还踢老子?!”暴怒的少年直接拽著那脏兮兮凝结成块的头髮,往自己那头一带。
那孩童疼得眼泪都瞬间飈了出来,头皮泛出鲜红血色。
而后他便面临著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被打得浑身青紫,甚至连呼吸都微弱下去。
至於小心藏好的粟米饭糰,自然也被夺了去。
躲藏在破墙里的乐三咬牙看著这一幕,他攥紧拳头,却深知自己根本不是那群人的对手,贸贸然出去除了同样被打得半死,没有半点用处。
反倒是给其他人添麻烦,毕竟需要照顾的伤患太多了。
他深邃黝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群人远去的背影,牢牢记住。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尝到了嘴里泛起的浓重血腥味。
乐三招呼其他没受伤的孩童,將人抬回去。
然后,他揣著仅剩的五枚铜板,朝著附近坐堂先生最和善的药铺奔去。
乐三也不知道能否买到治跌打损伤的药,救救这群被揍得头破血流的同伴,但他只此时只能奋力一试,赌赌坐堂先生的善心。
但还没等他抵达那家药铺,就发觉前头的路被看热闹的黔首堵住了。
周围时不时响起议论的声音,还能隱约听到最里面传来一两声女子啼泣的声音。
乐三微微蹙眉,努力想往里面钻。
儘快通过这条距离药铺最近的街巷。
但黔首们议论的声音太大了,乐三也听了两耳朵。
有看热闹的人语气中带著唏嘘,“嘖嘖嘖,咱们平头百姓家都没这么残忍的,这是要將闺女往死路上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