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娘子借著微弱的烛火,小心翼翼地从兄长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用针线挑出嵌进去的衣裳丝线。
岳大郎疼得面容扭曲,嘴里死死咬著泛起浓重血腥味的布匹,避免自己发出哀嚎,吸引外头看守家丁的注意。
折腾了半晌,粘连著皮肉的血衣才被完全地摘下,重新往外流血的伤口处敷上了伤药。
“二娘,你不该管我的!若是你一人,还是逃得掉的……”岳大郎艰难地扭动了下肩膀,还是没有放弃將妹妹送出城的想法,他用右胳膊攀在木头床架的右侧,用指节叩击了两下,这下找到了平时藏钱的地方。
他没有犹豫,將里面十五六枚金灿灿的金锭子掏了出来。
每一枚都有半个巴掌大小。
“这是爹娘留下的银钱,咱们这几个月省吃俭用並没用掉多少,若是贿赂无亲无故的守城兵卒,还是能换到一条生路的。”岳大郎知晓没有自己护著,妹妹一个弱女子行走。
极有可能要不了多久,又会遭遇不测。
岳大郎紧攥著岳二娘冰凉的手,殷殷叮嘱道,“到时候你便做男子打扮,用锅灰抹脸,只要能逃出去咱们家这脉也就没死绝。”
他说话间,还时不时需要蓄力。
因为下午的那顿毒打,確实伤及了岳大郎的根本,他就算灌了两碗药,伤口处敷上贵价的金疮药,也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骨头缝隙冒出针扎般的刺痛。
若不是怕嚇到妹妹,他恐怕因为疼痛难忍而呻吟出声,满地打滚。
这般重的伤势,就算得名医救治,也未必能活。
还不如留下迷惑李府家丁,给妹妹趟一条活路。
但岳娘子显然对相依为命数月的兄长,也怀揣著同样奉献自身的心思,她甚至琢磨起给李少爷当小娘的话,能否求李家放大郎走。
只不过做妾室生死都捏在主家手里,恐怕根本管不到外头的事情。
他们若是用谎话骗她,也求诉无门。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不过无论如何,这座小巧但温馨的院子是待不下去了。
岳二娘凑近即將燃尽的烛台,迅速地整理起藏起来值钱的物件,以及爹娘的遗物。
娘聪慧机敏,在发觉仕途不顺的爹因为过於清廉刚正被人盯上后,將这些年攒下的银钱尽数换成金子,待爹致仕便火速回老家。
却没想到爹死在了任上,就连娘也因为乘船渡江不明不白地尸骨无存,那船夫口口声声称船侧翻后,根本不敢救她死命挣扎的娘,怕被她拖进水里。
但船夫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娘的身份,何来的胆子,袖手旁观?!
这多半是有人暗中指使。
爹娘死后,他们家的宅院就被毛贼盯上了,三五日就被偷了两次。
爹的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他珍藏的宝贝竹简被隨意丟弃在地上,原本摆放整齐的毛笔砚台凌乱狼藉,甚至还有不少磕碎了。
岳二娘攥紧拳头,咬著后槽牙。
现在见识了贪官污吏吃人的齷齪手段,她也解开了当初的疑惑,恐怕那群手脚不乾净的官员落了把柄在她爹手里,之所以几次三番有人闯空门。
多半是他们想寻觅爹藏起来的证据,娘大抵也是因为此事而死。
所以岳娘子收拾物件时,不愿遗落任何一件爹娘的遗物,毕竟她不知道被藏起来的证据还是否在他们这儿,也不知道具体会藏在哪里……
这是爹娘性命换来的证据,她却不能弄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