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平静的问道:“他们有何罪过?”
“魏朝为內廷之长,然欺君罔上,专权乱政,败坏纲常,不思教导陛下亲贤臣而远小人;忠贤以廷杖为乐,以酷刑为戏,欺君蔑祖,破灭纲常;屠戮忠良,草菅士命!王体乾奴婢而已,却敢辱骂朝官,种种逆跡,罄竹难书!”
一边的魏朝绷不住了,赶忙跪伏而下。
“皇爷,奴婢冤枉。”
朱由校直接无视了魏朝,眼神锐利,语气也渐渐加重。
“谁是小人,谁是贤臣?”
孙承宗额头渐渐冒汗,藏在朝服袖口中的手也紧紧攥著,但他语气依旧平稳。
“奸宦是小人,败坏朝纲,挑起党爭的是小人。一心为国,甚至愿为其而死的,是贤臣。”
朱由校讥讽道:“贪赃枉法的是贤臣?党同伐异的是贤臣?结党营私的是贤臣?逼宫君父的是贤臣?”
孙承宗闻言,张了张嘴,这下子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陛下所言,是实话。
“独你们是忠臣,良臣,贤臣?”朱由校露出嘉靖嘴脸。
孙承宗从圈椅上起身,跪伏而下。
“臣惶恐,臣有罪!”
朱由校整理表情,道:“你有何罪?”
“冒犯君上,死罪。”
“朕说你无罪!”
朱由校从御座上起身,漫步而下,將孙承宗搀扶而起。
“有罪的,是左顺门外的那些偽君子!”
朱由校倏然戟指东林,怒叱如雷霆:“这帮人头戴高冠腰系博带,动不动就以清流自居。可辽东军餉百万两,全被他们挥霍在秦淮河的画舫之上;边疆告急的烽火,只换来这些腐儒的酸臭文章!爱卿今日在左顺门外长跪,岂是出於本心?不过是被那群小人挟持,硬逼著你这麒麟般的人物屈膝罢了!”
“满朝禽兽,皆私党爭,而不思治国报国,两京一十三省皆是饥寒待毙之婴儿,刀俎待割之鱼肉,可他们知否?”
孙承宗被皇帝搀扶,心中感动。
“朕知卿铁骨錚錚,昔为叶公高足,寧触逆鳞不事諂媚,乃戡乱治国之臣,朕素闻你有军事才干,何故淹没於党爭之中,党爭误国,卿岂不知?”
孙承宗闻言,虎目含泪,虬髯颤颤。
“陛下,臣...”
“孙卿是怕步了熊廷弼的后尘?”
皇帝此话,是说到孙承宗心里去了。
熊廷弼有才干,有能力,但却性烈如火,多次公开斥责官员腐败,如痛骂兵部尚书张鹤鸣尸位素餐,得罪朝中权贵。
並且不善权谋,熊廷弼专注军事,忽视朝中舆论,未结党自保。
东林党把控言路,齐楚浙党操纵司法,使其陷入孤立。
到如今落到被满朝弹劾的下场,若非皇帝保他,恐怕早就被革了辽东经略之职。
而且,就算其待在辽东经略的位置上,弹劾他的奏章还是会如雪一般飘来。
一旦有一点点做不好的地方,必会被无限放大。
想要做什么事情,难啊~
“臣,有施展抱负之志,然若不结党自保,抱负如何施展?”
“卿愿名扬青史,朕如何不成全,何须结党?”
说著,朱由校將这辈子和上辈子最悲伤的事情想了一遍,两行清泪旋即而下,当场化身刘玄德。
“朕冲龄继位,內朝外朝皆不受控,登基旬月不到,便有臣僚跪諫逼宫,外有建奴虎视眈眈,四夷侵犯,天灾不断,流民四起,几有燎原之势,孙卿,朕怕啊!”
朱由校箍住孙承宗的肩膀,双目带泪望向孙承宗的眼睛,直视灵魂。
“朕怕哪一天,流民攻破紫禁城,我大明数百年的基业毁於一旦;朕怕建奴攻破山海关,华夏衣冠復为异族奴;卿有济世之能,敢为朕横刀立马,效卫霍故事否?”
孙承宗心中震动。
面对著君父如此真挚之言,配上那两行清泪,孙承宗感觉自己简直是混蛋。
一股读过圣贤书,自灵魂而上的愧疚感直衝脑门。
孙承宗当即伏地泣血,几乎是用喊著的声音说道:“臣本边塞布衣,蒙陛下拔於泥涂。纵使肝脑涂地,必为陛下守此巍巍长城!建奴若想入关,流民敢有生事........先从老臣尸身上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