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勾栏胡同。
教坊司。
上厅天香阁。
天香阁小院青砖铺地,墙角几丛绿竹掩著石桌,桌上散著未收的狼毫笔、洇了墨的宣纸,一旁榧木棋盘还留著半局残棋。
廊下掛著把蕉叶式古琴,琴穗被风吹得轻晃。
方才隔著帘幕弹琴的勾栏官妓柳如烟早避到厢房,只剩窗边绣架上未画完的《漕河春晓图》丝线泛著微光。
杨涟捏著酒盏歪在藤枕上,衣襟沾了蟹黄也浑不在意:“上月苏州那批漕粮,怎的还在淮安搁著?”
他心事重重,便是到教坊司取乐,都丝毫不安生。
漕运漕运。
现在他闭眼就是漕运,做梦都在通州运河上巡漕运。
左光斗嗤笑著扯开锦服领口,黑子啪地拍在棋盘上:“河道衙门那帮蠹虫,修堤的银子怕都进了瘦马轿子!”
他同样心事重重,满脑子都是賑灾治河。
但心再如死灰,如今到了教坊司,也先享受再说。
平常为了清名,这地方想来也犹豫。
每日清粥寡水,糟糠之妻,哪能痛快?
如今要去治河,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来,该享受享受,该吃喝吃喝。
人生在世须尽欢!
教坊司名厨烹製的“教坊司宴”,菜品如“鹿鸣八珍”“鹤舞双脆”等,寻常地方是吃不到的看,之后到了黄泛区,有窝窝头啃就不错了。
这种日子,恐怕很久不会有了。
钱谦益醉醺醺拿笔蘸著酒水,在粉墙上写“莫听穿林打叶声”,忽然扭头问添酒的侍女:“小娘子可知东坡这句该配什么曲?”
侍女方才十六七岁,唇红齿白,嫩的出水,但资本却十分丰厚,稍一动弹,便让人移不开目光。
杨涟见钱谦益买醉的模样,心中腻歪。
我等重任加身,性命几不保,你倒是喝得开心,故意寻我开心是吧?
杨涟面似黑锅,登时起身,有些不悦的说道:“受之,此地在下无心消受,亦无福消受,告辞!”
“別介!”
钱谦益当即拉住杨涟的手,说道:“別浪费钱某求来的甲等票引,你以为这教坊司上厅好进?”
“票引”是明代官方授予的召勾栏女许可凭证,由礼部教坊司统一管理。
持票引者可合法召教坊司官妓陪宴,无引者视为“私狎”,按《大明律》杖八十。
其中,甲等票引,限三品以上官员,可召上厅头等官妓,享全席宴乐(酒菜、歌舞、诗赋酬和)。
钱谦益的甲等票引,还是向周嘉謨求来的。
见杨涟还是一副倨傲的模样,钱谦益將其强拉入座,再將那个丰腴侍女推入他的怀抱。
这种作为,自然招致杨涟的勃然大怒。
钱谦益,你敢辱我?!
当然。
在勃然大怒之前,他的手已经在某些关键部位上过足了癮。
“我杨涟岂是这种人?”
杨涟脸不红心不跳,义正言辞反问。
钱谦益呵呵一笑,说道:“柳姑娘可是江南大家,好不容易北上一趟,你倒如此扫兴?”
说著,他对著厢房里间喊道:“柳大家,你再不出来,杨都諫可要走了。”
很快,厢房中,便传来媚到骨子里的声音。
“小女子招待不周,还请客官莫要怪罪。”
珠帘轻响处,柳如烟自厢房款步而出。
但见那月白交领褙子裹著水红细腰,素罗披帛垂若流云,腰间宫絛繫著枚和田玉环,行动时隱隱有瑞香盈袖。
明明没露出多少肉来,却似媚骨天成,一顰一笑,皆挑逗男人犯罪。
钱谦益阅女无数,见此女模样,还是呆滯片刻,倒是杨涟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了。
钱谦益男女之事上脑,看到美女自然动心,然杨涟心中只有漕运,便是这勾栏女脱光衣服出来,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