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馹馆覘弊,辕门析诈
王体乾与駙马都尉万煒从北京城出发前往洛阳,主要沿京南官道行进。
因为事情紧急,两人並没有坐马车,而是驾驭驛马前行。
除了吃饭住宿,基本上没有耽搁什么时间。
第一日走了约120里路至涿州涿鹿驛落脚歇息。
第2日行90里路,至保定府金台驛休整。
第3日奔波了120里路,至真定府恆山驛歇脚。
此刻天已经黑沉了。
一行人皆是疲惫不堪。
王体乾的身姿差点被顛散架了。
大腿更是在快速赶路中被磨得痛不欲生。
还好他是没卵子的,若是有卵子,恐怕这一路下来,卵子都要给顛散了。
不过,今日份的苦难总算是过去了,真定府恆山驛就在不远处了。
真定府为北直隶南部重镇,恆山驛是南北驛道的枢纽,北接保定,南通河南,设有马匹、粮草补给和驛卒驻守。
天色黑沉如墨,恆山驛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驛门前坑洼的石板路。
王体乾强忍大腿內侧火辣辣的灼痛,跟跪下马时险些栽倒,被一旁的驛卒眼疾手快扶住。
他抬头望去,驛站灰砖高墙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宏敞,檐角铁马叮噹作响,似在呼应远处恆山隱约的松涛。
“这规制倒比得上京郊的会同馆了。“駙马万煒掸著锦袍上的尘土,话音未落,驛站主官已提著油纸伞匆匆迎出。
那是个四十出头的精瘦汉子,靛青袍子洗得发白,腰间铜牌却擦得亮,行礼时露出袖口磨毛的边角。
待眾人穿过三重院落,王体乾才发觉这驛站的古怪,马里虽拴著二十余匹驛马,槽头却只堆著些乾的穀草;廊下明明掛著“昼夜铃榔“的木牌,当值的驛卒却多是鬚髮白的老弱。
正堂八仙桌上摆开的饭食更令人然:一盆漂著零星油星的萝下汤,两碟醃得发黑的芥菜疙瘩,主食竟是掺了麩皮的糙面炊饼。
“天使恕罪..:“
主官搓著骨节突出的手指。
“上月兵部勘合过境的辽东军马吃空了存粮,眼下新征的驛银还未到,便只能委屈诸位了。“
大明的腐败,是触及骨髓的,
基层如驛站也显现出问题来了。
駙马都尉万煒长嘆一口气,拿起碗筷,径直吃了起来。
饭菜虽然不好,但他肚子饿急了,也顾不得这些了。
王体乾在宫里吃惯了好货,骤然见到这些东西,眉头紧皱。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银锭,交给驛站主官,说道:“弟兄们一路风尘僕僕,怎能一点油水都没有?你去外面打点酒菜过来,剩下的便当做你的赏钱了。”
隨行的锦衣卫校尉等人闻言,纷纷面露喜色。
“王公公仗义!我等谢过公公!”
王体乾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黄牙,笑著说道:“不必谢咱家,要谢便谢陛下,此行陛下给了咱家银钱,就是为了在路上搞劳大傢伙的。圣恩在上,陛下给我的差事,得实心办好来。”
眾人闻言,纷纷高呼:“谢陛下隆恩,必將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驛吏得了银钱,办事极快,不多时便带著几个杂役抬著食盒匆匆赶回。
食盒一揭开,香气顿时溢满正堂,引得眾人纷纷伸长脖颈张望。
先是一大坛泥封的保定烧春,拍开坛口,浓烈的酒香混著高梁的醇厚直衝鼻端,琥珀色的酒液在粗瓷碗里晃出细碎的光。
接著是四只油纸包:
头一包摊开来,是切得薄如蝉翼的驴肉,酱色的肉片透出筋膜纹路,蒜泥醋汁往上一浇,酸香激得人舌底生津。
最后一包则是冒著热气的羊肉胡饼,芝麻壳里裹著剁得细碎的羊羔肉,咬一口便溢出混著孜然的肉汁。
另有青瓷盘盛著时鲜:
一尾清蒸滤沱河鯽鱼铺著薑丝,鱼眼珠尚且鼓胀;两把碧绿的藿菜用蒜末爆炒,菜叶上还掛著油星。
那驛吏赔笑道:“仓促间只得这些粗食,贵人们將就用些。”
“办事还算利索。”
王体乾甚为满意。
锦衣卫们早已按捺不住,酒碗相撞声里,烧鸭骨头被嚼得咯哎响。
駙马万煒夹起一筷鹿筋,对著烛光嘆道:“不想在这荒驛,倒吃出些京华风味。”
满堂灯火映著杯盘狼藉,方才冷清的驛站竟显出几分虚幻的暖意来。
吃饱喝足之后,王体乾剔著牙,对著驛吏问道:“恆山驛是大驛,怎么情况比咱家之前待过的涿鹿驛、金台驛还要不如?
驛吏苦笑一声,说道:“正是因为恆山驛是大驛,所以那些当官才要来指使我等。”
天使在此,驛吏也是大倒苦水。
万历后期因“三大征”及辽东战事,国库空虚,驛站经费常被挪用或拖欠。
官员滥用驛站现象严重,隨意徵调民夫、马匹,剋扣经费,导致驛卒逃亡、设施荒废。
眾人听罢,很是沉默。
这个弊端,他们文能如何解决呢?
不过,听到这些事情的王体乾眼珠一转,似乎有了灵感,
他自北京城一路南下,这路上的见闻,说不定可以写下来,之后稟明陛下,这些大明基层的事情,陛下必定很感兴趣,他此举说不定会被陛下恩赏。
想到此处,王体乾也生出和驛吏攀谈的兴趣。
直到駙马都尉万煒催促歇息,王体乾这才起身前去歇息。
不过,他刚进上房没多久,门就被万煒给推开了。
他警惕的四周环视,確定没有人跟隨之后,这才將门轻轻关上。
“王公公,此番前去问罪,你给我透透底,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万煒是穆宗五女瑞安公主駙马,眾所周知,明朝駙马权力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明会典》明確限制:规定駙马只能授予虚衔(如“駙马都尉”,正一品爵),但不得担任九卿、六部等实权职务,更不能参与军政事务。
若駙马乾预朝政,轻则革职,重则处死。
做了几十年的駙马了,万煒只想著荣华一生,最好不要再有什么波折了。
然而.
陛下居然要他去洛阳问罪福王。
万一福王恼羞成怒,岂非他小命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