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明江山,终究要靠亿兆生民的喘息才能绵延。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个道理,朱由校深刻明白。
煤山那棵歪脖子树,可一直看著他呢!
踏踏踏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暖阁门外。
洪承畴身著青色官袍,腰悬牙牌,低眉敛目,肃然立於阶下。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待內侍通传后,方躬身趋步入內。
“臣,刑部主事洪承畴,即见陛下。”
洪承畴的声音不卑不亢,却透著几分谨慎,
他伏身即首,额头轻触金砖,静候天子发话。
朱由校端坐御案之后,目光如刀,自上而下审视著这位年轻官员。
暖阁內静得落针可闻,唯有铜炉中炭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半响,皇帝才缓缓开口:
“平身。”
洪承畴谢恩起身,却仍微低著头,不敢直视天顏,
皇帝春狩之时龙顏大怒,盛怒之下召见,洪承畴更是小心谨慎。
“洪卿。”
朱由校指尖轻叩案面,声音低沉,“朕听闻,你在刑部办事干练,曾三日审结积案十余件?”
洪承畴心头微跳,谨慎答道:“臣不过尽本分,不敢言功。”
“呵。”
朱由校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鹰隼,道:“朕今日召你,不为听这些虚词。”
洪承畴心中一紧,跪姿不自觉端庄了不少。
好在皇帝没有问罪,只是抬手一推,將那本奏疏向前一送,说道:“北直隶灾情汹汹,流民遍地,土地荒芜,无人耕种,而朝廷賑济迟迟未至一一户部无能,朕已严斥。但流民灾情不等人,朕要你即刻赴顺天府,协理賑灾事宜。”
洪承畴闻言,猛地抬头,正对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目光中,既有雷霆之怒,又有殷切之望。
他心头一震,当即跪地叩首:
“臣,万死不辞!”
朱由校微微頜首,冷峻的面容稍稍缓和。
他伸手取过案头一枚令牌,沉声道:“朕擢升你为北直隶賑灾钦差,加都察院右金都御史衔,
赐尚方宝剑,王命旗牌,代朕巡视灾情,安置流民,督办賑务。”
洪承畴双手接过,只觉令牌沉甸甸的,似有千钧之重。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应道:“臣,定不负陛下所託!”
洪承畴思索片刻,又说道:“賑灾之事,臣恐怕要用到刀兵。”
朱由校当即说道:“京营兵卒,各地卫所,你皆可调动。”
洪承畴跪地磕头,道:“此差事,臣一定办妥当!”
朱由校凝视他片刻,终於挥袖:“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洪承畴再拜,而后躬身退出暖阁。
殿外天光正盛,照得他一时自眩。
他握紧令牌,心中已明:此行,不仅关乎万民生死,更关乎天子对朝局的雷霆手段。
北直隶流民遍地,賑灾不是一件好差事。
但是办好了。
绝对是大功一件。
他被皇帝重用,被超拔,如今若是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如何能够继续享用圣恩?
而暖阁內,朱由校目送他离去,眸中怒意渐敛,唯余一片深沉。
本来,他是要启用洪承畴去整顿天津三卫的,但比起整顿天津三卫,北直隶是他的基本盘,此地若是经营不好,他连觉都睡不安稳。
天津三卫、流民问题、土地问题、边地战事、藩王问题..:
这大明朝,破事当真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