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翻阅《皇明日报》,见第二篇时文写道:“圣上春狩之时,偶出猎场,见沿途流民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圣心侧然,当即命隨行內侍分发乾粮银钱。迴鑾后,陛下更罢春狩之乐,詔令户部拨粮賑济北直隶灾民,真乃尧舜之君也...”
马世奇读罢,眼眶微红,击节讚嘆:“陛下见民生疾苦而能自省,实乃万民之福!”
卢象升点了点头,说道:“有此圣君,是大明之福,但若賑灾银两不经层层剋扣,直抵灾民之手,方为真圣政。”
两人心知官场积弊深重,纵有圣君仁政,经层层官吏之手,终不免走样变形。
但卢象升眼中却燃起灼灼光芒,对马世奇慨然道:“正因吏治浑浊,才更需直臣砥柱中流!陛下既有恤民之心,吾辈当以清正为剑,为天子扫除奸侯!”
卢象升又看后面几篇时文,当看到有关辽东的军报之时,房中昏黄的灯火照亮他眉宇间勃发的英气:“马兄,看来你我不仅要整肃官场,更要为大明铸就新的长城!区区建奴,我卢象升,金榜题名之后,也要替陛下清理了。”
马世奇闻言,不由打趣道:“卢兄豪言壮语,可莫要此次名落孙山,否则今日这番话,怕是要被我取笑一辈子了。”
卢象升却是眉峰一扬,朗声笑道:“马兄且放宽心,此次会试,某必不令你如愿!若真落第,
甘愿受你三杯罚酒;若得高中,马兄可要备好贺仪,请我痛饮一番!”
“好说好说。”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翻阅皇明日报。
许久之后。
卢象升合上《皇明日报》,胸中激盪难平,指节叩著桌案道:“若得明主如此,纵肝脑涂地又何妨!”
很显然,卢象升被皇明日报的內容打了鸡血了。
马世奇却眉沉吟:“既为圣君,何以东林诸公奏疏中,屡见『阉宦蔽圣”之语?復社讲学,
竟暗讽陛下春秋鼎盛而德业未彰.::
“啊!”
卢象升冷笑一声,將茶盏重重一搁:说道:“无非是那些官员见陛下乾纲独断,自觉失了弄权之便罢了!”
他指著桌上《皇明日报》的賑灾詔令,道:“你看这免钱粮的旨意,动了多少人的钱袋子?
“且看今日这期《皇明日报》的圣諭:
朕膺天命御极以来,夙夜兢惕,常服不过八袭,岁供减省太半。比闻畿辅流民载道,饿孵相望,此皆朕德凉薄,不能上承天心,下慰民望,中夜思之,汗瀆沾背。著有司速发太仓粟十万石賑济,仍敕九卿各陈时政闕失,朕当亲览。”
卢象升越读,心中越是感慨,
“陛下是如此圣君,可那些阁老尚书们,哪个不是读著圣贤书,干著刮地皮的勾当?这大明的官场,得靠我们的来整顿!”
两人激烈键政,不知时间流逝。
终於,口乾舌燥的马世奇抬头看了眼窗外渐沉的暮色,眉头一跳,他急扯卢象升的衫袖口,
说道:“卢兄!寅时三刻就要搜检入场,再论下去,怕要误了投卷时辰!”
卢象升这才惊觉窗外星斗西斜,崇教坊方向传来隱约的更掷声。
他忙將《皇明日报》合上,苦笑道:“马兄提醒得是,若因论政误了考期,岂不辜负了至圣先师庙前的三灶香?”
“养精蓄锐,方能在科场上一展所长。你我明日考场见真章!”
两人遂吹熄烛火,各自安寢。
寅时一刻,京师仍笼罩在破晓前的寒意中。
马世奇眼下泛著青黑,起一捧冰冷的並水拍在脸上,意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昨夜他辗转难眠,满脑子皆是经义文章与功名抱负,居然彻夜未眠。
卢象升虽睡得稍安稳些,却也因前夜畅谈至深,此刻眉宇间仍带著几分倦色。
两人默然洗漱毕,仔细將笔墨砚台、乾粮清水装入考篮。
推开会馆木门时,贡院方向的天空已泛起蟹壳青。
卢象升不自觉地紧拳头,指节在灯火中微微发白。
人生的第一次会试,他要金榜题名!
他要当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