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方才还慷慨激昂的言官此刻面如土色,有人瘫坐在地,有人抖如筛糠,更有甚者当场晕厥。
魏忠贤冷眼扫过这群朱紫贵人,心中多有鄙夷。
这些人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但实际上,还不是在乎自己的些许利益?
偽君子罢了!
雨势渐急,冲刷著青砖上的血跡与泪痕。
周嘉謨被两名锦衣卫扶起身,虽免职归家,却得了皇帝一句“念其戴罪立功,准以原品致仕”的恩旨。
他跟跪走过跪伏的人群时,无人敢抬头与他对视,唯有几声压抑的啜泣混在雨声中。
老尚书扯了扯染血的衣襟,忽然嘴笑。
昨日高攀龙逼他做“清流楷模”,今日这群人却连骂他“阉党走狗”的胆气都没了。
原来,之前的我,在陛下眼中,竟如此可笑吗?
此刻。
通政司衙门外,三百余名联名罢考的举子被锦衣卫团团围住。
为首的几名举子仍强撑脊樑,高喊“士可杀不可辱”,却被校尉一棍敲碎膝盖,拖死狗般丟进囚车。
魏朝撑伞而立,慢条斯理地念著名册:“凡列名者,革除功名,永禁科场。”
话音未落,人群已炸开哀豪。
有白髮老童生当场呕血,更有甚者跪地磕头如捣蒜:“学生是被胁迫的啊!”
文震孟被锦衣卫按跪在青石板上,官靴踏碎了他方才还紧的联名奏疏。
雨水將墨跡晕开,如同他此刻溃散的野心。
“冤枉!学生冤枉啊!”
他挣扎著仰头嘶喊,喉结在瘦削的脖颈上剧烈滚动。
“学生不过受高攀龙胁迫传话,何曾参与密谋?这功名是寒窗数十载博得的,不能革啊!”
他后悔了。
自己为何要参活此事?
利慾薰心,竟落下如此下场?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啪~
一记耳光打断了他的哭豪。
锦衣卫千户捏著他的下巴冷笑:“文曲星相公这会儿倒会喊冤?昨日在会馆高谈『罢考抗命”时,嗓门可比现在亮堂!”
文震孟浑身发抖,突然警见不远处被押解的高攀龙,竟膝行几步拽住其袍角:“高总宪!您说句话啊!当日是您让学生联络举子..”
押解高攀龙的魏忠贤听到这番话,眼睛微亮。
然而,高攀龙却急了。
他决不允许,自己头上,再加一个摄考生的罪名!
“滚开!”
高攀龙一脚端在他心窝,官袍上沾著的血蹭了文震孟满脸。
“本官何时认得你这等无赖?”
雨幕中,文震孟终於瘫软在地他想起数日前那个夜晚一一高攀龙亲手为他斟茶时说“事成后保你入翰林”,而此刻那茶香竟化作满嘴苦涩。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
“学生悔啊!”
他突然发疯般以头抢地,撞得额角血肉模糊,
“若早知周部堂会反水...若早知陛下早有准备,我定然不会做这个选择的。”
就在这个时候,魏忠贤撑著伞从阴影里出,靴尖挑起他下巴:“现在知道怕了?”
俯身时声音压得极低,阴笑著说道:“咱家倒有条活路给你走,只要你愿意配合,供出煽动罢考的幕后主使,咱家可以在名册中,將你的名字划掉。”
文震孟瞳孔骤缩。
他看见詔狱的黑幡在雨中翻卷,也看见自己那封未寄出的家书正被雨水泡烂。
老母还在老家等著他金榜题名,家中妻儿,翘首以盼他功成名就。
不能倒在这里。
他决不能倒下!
“我招!”
他忽然尖啸出声,染血的手指指向高攀龙。
“是他指使学生煽动罢考!会馆后堂暗格里还有他亲笔擬的联名册!”
高攀龙闻言暴怒欲扑,却被铁链拽得跟,
“文震孟,你血口喷人,你为阉党爪牙,你不得好死!”
雨中响起文震孟癲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阉党走狗又如何?
只要我能够金榜题名,我认太监做父,又能如何?
高攀龙被锦衣卫架著双臂拖过通政司,朱红官袍的补子已被扯烂,露出內里发黄的絮。
他挣扎著回头,朝文震孟的方向嘧出一口血沫:“文家竖子!你今日卖师求荣,来日必被阉宦烹作肉卖!”
话音未落,押解的锦衣卫百户猛地拽动铁链,精钢打造的锁头重重砸在他嘴上,当即崩落两颗门牙。
旋即,被拖著到北镇抚司詔狱去了。
詔狱的铜门重重闭合。
高攀龙扒著铁柵,透过小窗望见北镇抚司的校尉正搬运刑具。
隔壁牢房的黄尊素突然惨笑:“高总宪,您说周嘉謨是自绝於士林,可如今..:”
他晃了晃,生无可恋的说道:“究竟是谁断了后路?”
高攀龙沉默良久,忽然將额头抵在冰冷的墙上。
他想起密札上那句“诛九族亦不足惜”,此刻才惊觉。
原来周嘉謨早看透,这场局里根本没有清流,只有棋子与弃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小看了周嘉謨,他高看了自己!
现今,迎接他的,唯死而已。
他彻底翻不了身了。
但他也在笑。
“呵哈哈哈~”
“难不成陛下以为,杀了我等,当真能够顺利清丈田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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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繁忙,晚上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