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朝堂揭罪!尔不配这身官服!(万字大章)
万历皇帝本来想要离开的脚步忽然停滞了一下。
他略带诧异地看向张允修,这才明悟过来。
难怪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徐学谟这个礼部尚书,身上有诸多勾结白莲教匪的疑点,自然不能够轻易放过他们!
万历皇帝眼底流露出一丝期待,却面露严肃,佯装气愤地说道。
“张士元!不可胡言!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无故攀咬朝廷命官,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么?”
便连朝堂诸臣也面面相觑。
特别是张允修言辞中的“结党营私”“归结白莲教匪”“残害百姓”“欺君罔上”,挑出来一个那都是杀头的大罪。
所以.勾结白莲教匪的不是张允修,反而是张四维、徐学谟这类清流?这般说辞,听起来怎么就是有一股子见机报复的味道?
万历皇帝装作十分严肃的样子,转头看向了张四维和徐学谟。
“二位先生可有话要说?”
张四维面上阴晴不定,可徐学谟却急不可耐地驳斥说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张士元此人惯是会在朝堂上胡作非为,这里不是市井巷口,怎容他随意撒野,这般随意攀咬,陛下微臣要参张士元.”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呢,却听张允修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奇怪的话语。
“knave! beggar! coward! pander!and the son and heir of a mongrel bitch!“
徐学谟本还想引经据典,好好批驳张允修一番。
可一听闻这段话,脸上表情下意识的扭曲起来。
他本就对张允修怀着怨愤,对方又三番五次的挑衅自己,这会儿像是个随意点爆的炸药桶。
“小赤佬!这狗毴养的泼皮,真道老夫治不了你?我”
徐学谟气急败坏,险些要扑将过去,下意识就骂出了一连串污言秽语。
然而,一瞬之间,他脸上表情骤然变色,口里的话也停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张允修,眼睛里头都是震惊与不解。
张允修露出嘲弄一笑着。
“你果然会这英吉利语。”
徐学谟脸上表情一滞,瞬间反应过来,眼神躲闪,连忙找补说道。
“什么英吉利语,老夫不知,休得诬陷!”
他觉得没底气,又补上一句。
“尔适才语气不善,老夫这才激动万分,一时间有些失态。”
说完,徐学谟还扭头恭恭敬敬朝着万历皇帝跪拜说道。
“臣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万历皇帝一脸无语的模样,今日这些人殿前失仪的还少么?
事已至此,他现在只想要知道,张允修会拿出什么证据来,将这个礼部尚书底裤扒得干净!
“噫——”
张允修一脸疑惑地看向徐学谟:“咄咄怪事,仅仅是一门番邦语言罢了,徐尚书为何要急于否认?”
“老夫”徐学谟梗着脖子,不愿去看对方。“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
嘴上这样说,徐学谟心里却已经是掀起惊涛骇浪。
张士元如何能够会英吉利语!!
如今明朝人接触的最多还是“佛郎机”“红毛番”,对于他们的语言,或许会有些熟悉,可这英吉利语言,整个大明朝了解知道的,简直是屈指可数!
该不会这小子也是
一时间,徐学谟脑袋一片混沌,看向张允修的眼神一会儿怨恨,一会儿又是疑惑,一会儿甚至有些亲切。
可张允修却没打算放过他,在朝会上绕着徐学谟踱步,用洪亮地声音说道。
“想必是不敢承认吧?前些日子,锦衣卫衙门于城西发现一名怪异女尸,这女尸身上小指头有断口,经锦衣卫仵作判定,此女尸生前十有八九便与白莲教有所勾结
而在她的身上,便带着这所谓的英吉利语暗语,顺着这暗语,我与锦衣卫佥事张简修,才寻到了那凌玄应!”
张允修紧紧盯着对方,用意味深长地语气说道:“据我所知,那英吉利与我大明并未通好,京师内外也无番邦使节,京城内外能够认识此英吉利语言者,不过五指之数。
所以.徐尚书到底懂不懂这英吉利语呢?”
徐学谟慌了神,他能够感觉到,朝臣和皇帝对自己异样的眼神。
可他终究宦海沉浮多年,不至于这般就被吓退。
一瞬间,他脸上表情重新恢复平静。
张允修并非是傻子,无故提出这一点,甚至还能说上一两句英吉利语言,必然有所倚仗。
若是否认,反倒是可能更坏。
所以他嗤笑着说道。
“张同知到底想要说些什么?本官没有功夫与你在这里扯皮,我乃礼部尚书,时常接触一些外邦使节,这英吉利虽无与我朝结交,然其余邦臣总是会提到此国,其中精通语言的,说一些英吉利语也是不奇怪。
难道听懂一些英吉利语,便就是勾结白莲教匪了?”
有着礼部尚书这一层身份,徐学谟便有了十分正当的理由。
他脸上扯出一丝笑容,盯着自信满满的张允修反击说道。
“简直可笑!张同知口口声声说老夫精通英吉利语,然而你却能够流畅念诵英吉利语,岂不是更加可疑?”
张允修指控徐学谟会英吉利语乃是勾结白莲教匪,可自己却能够流畅说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时间,诸多大臣皱眉看向张允修。
“咳咳~”
吏部侍郎许国咳嗽了一声,不由得提醒说道。
“张同知,此事还未调查清楚,暂且搁置为好,等到三法司会审后,有了决断再行争论也不迟。”
事情若是推到三法司会审,定然又会是“张党”与“倒张派”的一场扯皮斗争。
可总比让“倒张派”占据上风来得好,许国身后乃是徽商,那张四维身后是晋商,他自然是不愿看到张四维做大的。
况且,在许国等人看来,这医馆和新政都已经护下来了,你张允修又节外生枝什么?
生怕这些人没有由头么?
可张允修却摇摇头说道:“许侍郎,我想来倒是不用等到三法司会审,今日便可有个眉目。”
随后,张允修朝着皇帝拱拱手说道:“陛下明鉴,此案关键皆系于英吉利通商诸人,还请陛下降旨,宣彼等上殿质证!”
万历皇帝皱起眉头。
他曾大致了解过张允修的分析,想到可能罪魁祸首乃是徐学谟,可这其中诸多证据,并没有太过于知晓。
这英吉利商人,也是第一次听说。
当即点点头说道:“宣吧。”
有了皇帝的旨意,立马又有大汉将军前去领人。
今日这朝会活脱脱变成了审问犯人的衙门,令大汉将军们也苦不堪言。
不一会儿,就有一名红发鹰钩鼻的英吉利人被押了上来。
他手被反绑在背后,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看到这朝会的场景,更加是情绪激动。
特别是被押到御前之后,这英吉利人还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徐学谟身上,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
“徐,看在我们是伙伴的份上,救救我们吧!”
“徐,此人很狡猾,他用学术发明来诱骗我们,他是个可耻的混蛋,他欺骗了我们!毫无契约精神!”
“徐,这个生意还能不能做了,我们还有更多的乌香.这人是你们国家的国王吗?快帮助我们说说.”
不愧是英国商人,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可却还是想着做生意的事情。
见到此人,徐学谟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连连后退想要避开对方。
张允修笑着说道:“想必徐尚书应该十分熟悉吧,月余之前,此人可是偷偷造访过徐家,那一批乌香,也是徐尚书此人手里买来的吧?”
锦衣卫监察百官,自从一个月前,徐学谟初露马脚之后,四哥张简修便时常派人监视徐家,没想到真就发现了端倪。
然而,当时仅仅只是觉得奇怪,却不想如今线索竟然串联起来。
徐学谟慌了神,一甩袖子,指着那英吉利人对大汉将军说道。
“尔等还愣着做甚,便放任此英夷在此咆哮公堂么?”
大汉将军们对视一眼,却也觉得不妥当,当即上去哐哐两脚。
那英吉利人一阵吃痛,再也没了从前的骨气,匍匐在地跪拜哭嚎起来。
“your imperial majesty~”
随后又叽里呱啦好几句,甚至连英国人称呼国王的尊称都用了起来。
万历皇帝一脸懵逼,只觉得这两个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显得十分虔诚。
他扭头看向张允修说道:“这英夷在说什么呢?”
张允修解释说道:“陛下,他在称呼你为皇帝,祈求能够得到你的宽恕呢。”
说完之后,张允修便上去踹了那英吉利人一脚说道。
“说汉语!”
那英吉利人打了一个哆嗦,他很是惧怕张允修的模样,这才乖乖结巴地朝着万历皇帝叩首说道。
“尊敬的皇帝陛下我是来自英吉利的诸多乌香”
这英吉利人会一两句简单日常交流的汉语,复杂一些的便听不太懂了。
可万历皇帝还是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一个意思是让自己放过他,另外一个意思是说,他还能够搞来更多的乌香用来恕罪。
“陛下!”张允修解释说道。“礼部官员与外邦商人交流,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起初臣也没有在意此事。
可臣循着那女尸身上之暗语,一路到了西山,看到了那仪式之后,便发现这一切不太一般了”
说话间,张允修将自己与四哥张简修在西山上看到的场景,简单讲述给朝堂诸公和皇帝听。
当听到白莲教匪以乌香迷惑信众,以童男童女为祭祀手段,甚至于祭祀之中取有身孕妇人紫河车与胎儿,作为祭祀之引子!
朝臣们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个个目赤欲裂,痛心疾首的样子。
“耸人听闻!耸人听闻!”
吏部侍郎杨巍气得直跺脚,捂着胸口说道。
“白莲教贼子简直是丧心病狂!人人得而诛之!”
献祭童男童女,剖开怀有身孕妇人的肚子,这种残忍的行径,任谁听来都是觉得触目惊心。
张允修看向了面容寒霜的徐学谟,冷冷地说道。
“这乌香乃是极为名贵之物,非海贸而不能得,朝廷都没有多少,何以白莲教匪能够用来举行法事?
近来徐尚书又从英吉利人手中购买乌香,徐尚书又能够知晓女尸身上白莲教暗号之语言。
真真是奇怪,一切如何能够这般巧合?”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气氛当即为之一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徐学谟身上。
适才对于白莲教匪的怨愤,这会儿都通通转移到了徐学谟身上。
吏部侍郎许国反应很快,他立马跳出来,直直指向徐学谟痛斥说道。
“徐叔明!我原以为你饱读圣贤书,能恪守纲常。
谁料,你竟披着二品锦鸡补服,行豺狼虎豹之事!”
万历皇帝也板起脸来,质问徐学谟说道。
“徐叔明,尔还有什么可说的?”
徐学谟眉眼深沉,他看了看在那地上瑟瑟发抖的英吉利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审视自己的张允修,再看了看朝堂上一双双厌恶的眼神。
脸上不由得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
他上前拱手朝着万历皇帝说道。
“陛下!臣问心无愧,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臣确实与这英夷有过接触,也确实购买了一批乌香,可那又如何?”
他脸上露出嘲弄地笑容,看向了许国,又看向了张允修。
“大明律可有一条说明,礼部官员不可购买乌香,可有一条条例说明,礼部官员不能懂英吉利语?
即便是我都有,你张士元拿什么治我的罪!
尔不过一介黄口小儿,也要东施效颦,掺和邢名之事吗?
简直是可笑至极!”
徐学谟自信满满的样子,只觉得对方的攀咬实在有些可笑了。
即便是这些东西,能够证明他有问题,那又如何?
你能够在朝堂上将我锤死么?
无非又是要三司会审,届时清流们便有无数的办法,可以让这些事情查不出一点眉目!
张允修却一点也不慌,意味深长地看向对方说道。
“敢问徐尚书,这京师总坛到底意欲何为啊?大觉寺可否是尔等结社场所?”
他眯了眯眼睛。
“还是说,我要叫阁下为苏老掌柜?”
自南宋绍兴三年成立以来,一直发展到如今,白莲教内部已然形成了一定的组织团体。
这些人在内部一般以师徒相称,师徒之间可以说是亲如父子,一般会称呼“祖师”“师傅”“掌教元帅”“先锋”等等。
“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
徐学谟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一甩袖子,不愿搭理张允修的样子。
他朝着皇帝恭敬说道。
“陛下,不论是白莲教诸事,还是新政瘟疫,都仍需有司调查,再于朝堂上争论已然毫无意义!”
张允修上前一步质问说道:“再等调查?等着你将那大觉寺法慧和尚杀人灭口,将那些来自南直隶的白莲教余孽,通通灭口?”
“张士元!”徐学谟跺脚说道。“尔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于老夫,真将朝堂法度视作无物么?”
他嘴巴一歪,痛哭流涕的样子,扑通一下跪在了万历皇帝的面前,声泪俱下地说道。
“陛下!老臣乃是一身清白啊~
疫病以来,家中老母病重,为四处求医问药,已然是家徒四壁,听闻那乌香能有一定作用,心怀侥幸,这才寻了英吉利商人求药。
老臣也想着赚上一些银钱,故而多购置了一些,却不想受此污蔑~
老臣~老臣~呜呜呜呜~”
徐学谟哭得撕心裂肺,面色惨白,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仍旧在此狡辩!那我问你。”
张允修怒然说道。
“那大觉寺住持与你有何关系?礼部为何忽而招揽一名南直隶住持进京城?
大觉寺于京城之中多办祈福法事,可为何次次出事?”
徐学谟一边哭一边还振振有词的样子。
“朝廷选拔僧侣自有法度,岂是我一人能够决定?大觉寺法慧和尚德高望重.”
张允修眯起眼睛说道:“还在这里狡辩?要不要宣那法慧和尚,上朝会上来对峙一番佛法?
我便奇怪了,那法慧和尚乃是南直隶人,那大觉寺之沙弥操着一口苏州府口音,而你徐叔明也恰巧是苏州府之人,而那白莲教匪竟然也说着一口苏州府话,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难道你们苏州府、松江府乃是白莲教土匪窝子不成?”
“绝无此事!”
徐学谟有些慌了神,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查的这么仔细,连连往后退去。
内阁大学士张四维按耐不住,他出列严令呵斥说道。
“张士元!这里是朝堂,不是尔胡闹的地方!
是苏州府口音如何?你所提一干疑点,不过是你凭空猜测罢了。
仅仅凭借一些猜测,尔就想要将朝堂二品大员抓拿归案么?
未免太过于儿戏了一点。”
“正是如此!”
徐学谟仿佛有了底气一般,抬眼看向张允修说道。
“你没有证据!若是没有铁证,你如何能够给我定罪!”
张四维再向皇帝说道:“陛下,朝会至此已然将近两个时辰,朝臣们大多年纪老迈,臣恐老臣们力有不逮,此刻还是尽快退朝了罢。”
实际上,万历皇帝也很想要退朝了,可他正卯足劲,期盼着张允修将这两个人虚伪的皮,给彻底扒下来呢!
就在此时,果然听到张允修大声喝道。
“谁说我没有证据!”
“请陛下再宣礼部张敬修!”
说实话,这场朝会下来,可是将朝臣们折腾得够呛。
站在前头的朝臣们还好,至少能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站在后头的朝臣可算是遭了老罪,双股战战不说,被太阳晒得也是头晕眼。
可即便是如此,等到他们看到礼部主事张敬修走上来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这点苦不算什么了。
天知道,这位首辅长子经历了什么,他顶着一对极大的黑眼圈,整个人犹如被抽空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好像是整整几夜没有合眼一般。
待到其到了御前,连万历皇帝都吓了一跳说道。
“张主事,你这是怎么了?”
张敬修看了一眼幼弟,后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他这才叹了一口气,行礼禀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