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便是要讲究一个和光同尘。
蛟龙于潭底蛰伏千年,每每逢雷暴之季,尚且需要按捺住破潭而出的冲突,寻得天下大势,方可破水而出,直上九霄。
此道理你可明白?”
他又神情复杂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劝慰。
“士元,退让并非失了风骨。
如今西山危局难解,为父尚可助你运作一二,自户部拨出一银钱暂缓困局,让西山工坊多支撑几日,可长久下去又如何?
你难道又要故技重施,靠着哄骗陛下,算计勋贵来周旋?”
听闻此间,张允修颇有些不服气,他义正辞严地说道:“爹爹这说得哪里话,我张允修何时去忽悠!去骗过!
我每一笔银子赚来都是干净的!”
看着幼子这模样,张居正连连摇头,无奈地提醒说道。
“两日后的朝会,切忌不可像是从前那般孟浪,为父已然有了些计较。”
张允修觉得好笑,不免询问说道。
“爹爹的意思是?”
“以退为进!”
张居正决然地说道。
“西山已然成了个烂摊子,这数万流民聚集于西山,恰似个烫手的山芋,你想着给流民带去安稳日子,此番心意无可指摘。
这一点上,你做得很好,且功德无量,为父很是欣慰。
然人力有穷时,这么多流民,朝廷养不起,你张士元也养不起。”
稍稍作停顿,他继续分析说道。
“倒不如将流民遣散至各地煤矿,凭流民们在西山所习得之技艺,去往北直隶各地矿井谋份营生,怕也是能够吃上一口饭,不似从前那般忍饥挨饿了。
西山没了亏空,流民有了生计,这生意也能做下去。
此两难自解也!”
这番话给张允修气笑了,他反问着说道。
“爹爹想法确实是很好,可代价是什么呢?”
张居正面上一滞,不由得叹息说道。
“西山流民遣散后,西山采矿之工艺,必然需要流传出去,你那采矿之术,怕是不能够藏私了。”
腾地一下,张允修心中便升起了一团火,他怒然说道。
“老头儿!你可知这采矿之术,我耗费了多少心血?”
“小不忍则乱大谋!”张居正重重拍案。“朝堂之上从非逞勇之地!一味硬碰只会两败俱伤,唯有审时度势、以退为进,方为生存之道!”
其实在张居正的视角来说,西山工坊已然是摇摇欲坠了。
与其这般苦苦支撑下去,不如选择与那群晋商妥协合作求存。
这样一来,暂时搁置了与晋商们的争锋相对,又保全了皇帝、朝臣、勋贵在西山工坊的利益。
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
唯独便是有些憋屈,可朝廷之事,哪里能够事事如心?事事都如江湖游侠儿一般为所欲为?
即便是身处高位,有时候也不得不妥协。
张居正再次强调说道。
“那晋商遍布天下,手握边贸,民生等诸多生意,岂是能够轻易扳倒的?
忍一时之气,方能成大事!
尔如此孟浪,却让为父如何能够安心,将家业交予你?”
他口中的家业,几乎与“万历新政”同样挂钩了。
张允修摇摇头说道:“那之后呢?爹爹又打算如何?”
“为父也非是让你单单受委屈。”
张居正呼出一口气说道。
“陛下与你还有情分,为父从中斡旋一番,我大明朝还有诸多官窑,若皆是采用你这套法子,煤矿产量必然激增。
届时,依托着官窑,你守着藕煤经营,再兜售绞盘、矿舆等器械,照样也能够赚取银子。”
“糟老头子!”
张允修给气笑了。
可他转念一想发现,对方所说的,还确实是在“西山崩溃”情况下的最优解。
分享技术,将晋商们拉入到共同的利益群体之中,消除与对方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最终再徐徐图之。
算是一种比较高超的政治智慧。
可对于张允修来说,即便是西山真要崩溃了,也断然没有与晋商妥协的道理。
这些人,那是妥妥的民族罪人,身为穿越众唯一要做的就是将他们碾死在历史长河中,绝无其他路可走。
另外一方面,此法确实是兼顾了各方利益,可有一方却被牺牲了。
流民们原本已然过上了安定的生活,转头却又让他们去黑窑里头干苦力?
受着视财如命商贾们的盘剥?
张允修已然在西山播下了星星之火,断然干不出这种倒行逆施之事。
于是,张允修反问说道。
“糟老头子,你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西山崩溃的情况下,若西山蒸蒸日上呢?”
张居正蹙眉,言语里头满是失望:“事到如今,你却还要哄骗为父?”
“爹爹还是小瞧了西山!”张允修昂首挺胸,眼中迸发光芒,“我前日制造出一台‘蛟龙吸水’,煤矿渗水之祸便可解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