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心情大好,一路前行,绕开了工坊前院的这些“布景”。
他接连绕过几个回廊,过了好几道关卡,才终于在工坊里头看到了张允修的身影。
皇帝甚至没令人提前通报,自个便在工坊里头好奇地四处打探,看着各类新奇物件,眼睛里头直冒星星。
此时此刻,张允修正戴着一副防护面具,与赵士桢一同打磨研制一块通体澄澈的玻璃砖。
一眼瞥见皇帝来了,他连忙摘下面具上前迎接行礼说道。
“微臣张允修拜见皇上,吾皇.”
“咱俩哥俩谁跟谁,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一见到张允修,皇帝就喜笑颜开的样子,上前勉励着说道。
“士元呐~士元~汝真乃朕之房谋杜断也!”
这一幕被赵士桢看在眼里,原本跪地行礼的他,差点将眼睛给瞪出来了。
皇帝跟自家师尊,这份情谊到底好到什么程度,竟然能够“哥俩”?
可万历皇帝却是急不可耐的样子,一脸期待地说道。
“库房带朕去库房瞧瞧,琉璃价格近日疯涨,账本也拿来给朕瞧瞧!”
张允修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陛下还请随我来。”
带着皇帝朝着后堂走去,绕了几个弯,最后到达一个地窖之中。
虽说里头阴暗潮湿,可张允修一将门打开,外头的阳光照射进入,地窖里头还是熠熠生辉起来。
万历皇帝一见那琳琅满目的琉璃制品,整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此番琉璃暴涨,往日里五两银子的琉璃珠子,近来竟要叫价八两银子,甚至还有价无市。
赚翻了!简直是赚翻了!”
能够存放在库房里头的琉璃,皆是属于精品,这里成百上千件,怕是有百万两纹银。
这琉璃价目上涨,一来二去之间,那就是二三十万两的差距。
如何不让人痴迷。
万历皇帝左看看右摸摸,仿佛掉进了黄金堆成的宝山之中。
他一边看还一边发出感慨。
“近日这京城内外,琉璃风头正盛,甚至有些过了头,朕读了你那经济学还有什么国富论。
照着里头的理论,此情此景应该算不上正常。”
要说现在皇帝还会去学些什么,那就当属这经济学莫属了。
毕竟往日里那些王侯将相,什么经史子集,学来许久也不能看到成效。
可这经济学,那可是实实在在赚到银子了。
念及于此,皇帝眯起眼睛,审视着张允修说道。
“士元可在里头用了什么法子推波助澜?”
张允修忍俊不禁,笑着摇摇头说道:“陛下不知么?人心本就是趋利避害的。
商贾士绅们贪婪成性,眼见其中有赚头,甚至不用微臣出手,只要稍加引导,这些人便会将琉璃价格越炒越高。”
万历皇帝似是明悟了什么一般,忽然抬眼眼眸微亮。
“士元所说此理,可是那经济学之中的金融泡沫?”
“概念差不多。”张允修为皇帝沏了一杯茶,缓缓推到其面前,“可定义大不相同,非要定义的话,此乃是典型的投机泡沫——其价格脱离商品实际使用价值,纯粹由看涨预期驱动。”
万历皇帝挑了挑眉毛,满脸都是求知欲:“愿闻其详。”
张允修抽出一张稿纸写写画画起来。
“就如本次,士绅商贾们对于琉璃本没有这么多需求,可在他们产生了琉璃价目必定上涨的观念,便形成了一种投机性的需求。
琉璃价目越涨,便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就会形成市场的过度狂热。
加上信息不对称,以及从众心理,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购买琉璃。
越来越多人买,价目不就是水涨船高了?”
万历皇帝听得一知半解,却将这番话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头,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说道。
“此法甚是厉害,若为有心人所用,岂不是能够拖垮一个国家?”
“《管子轻重篇》早有记载。”
张允修点了点稿纸说道。
“所谓‘齐纨鲁缟’,不正是昔年管仲令齐人高价收购楚国生鹿,楚民弃农逐利,最终齐国釜底抽薪,楚地米价暴涨二十倍?
管仲以货殖之道攻伐春秋各国?运用的便是这经济学原理。
经济学乃是能够兵不血刃的破坏一个国家根基的理论。”
万历皇帝睁了睁眼睛,不免发出感慨说道。
“经济学竟还有这般神效?幸得士元深谙此道,总算能用在富国强兵的正途。”
他目光里头渐渐坚定,想着回去就要好生研习一番。
听到“正途”这个词,张允修有些忍俊不禁,可想到这个时代,能够参与到这场经济实验的,无非皆是达官显贵罢了。
坑这些人的钱,实在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理论什么东西,终究是有些复杂,万历皇帝更喜欢看到实实在在的银子入账。
他满脸期待地看向张允修说道。
“既如此,这琉璃何时抛售?朕瞧着这琉璃价目,已然暴涨数日,该是时候出手砸盘了。
我等将琉璃全数售出,一举戳破这该死的泡沫。
本月朝廷又将有一笔进项!”
万历皇帝甚至用上了几个他自《国富论》和《万历新报》上头,学来的经济学术语。
“砸盘?”
张允修皱起眉头,随后很是郑重其事的样子说道。
“陛下,我们是最不能砸盘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