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群狂徒,胆敢冲撞巡抚衙门,甚至还妄图刺杀海大人,也断然不能够放过!”
这王海显然见识广博,说起话来十分坦荡妥帖,令人挑不出错来。
锦衣校尉愣了一下,随后给张简修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微微颔首之后,此时已然是民心所向,自然可以不再顾忌,他一挥手说道。
“通通拿下!查出行凶之人后再行释放!若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与此同时,应天府捕头得了殷正茂首肯,也下达了相同的命令。
捕快们和锦衣卫早就憋着一股气,眼下得了命令之后,犹如脱缰野马一般,三下五下便将生员们全部拿下。
生员们本就只有一张嘴,这下子又无了百姓支持,自然是毫无反抗之力。
那顾维桢饶是不死心,被一名锦衣卫押解着,还在口里喊着说道。
“朝廷纲纪败坏,国将不国啊!民脂民膏尽数入了奸臣私囊!孔孟之道何在?士风廉耻何在?”
见无人理会他,顾维桢复而看向面前那乌泱泱的人群,嘶声吼道。
“乡亲们!尔等还要见此等贪官污吏,行此暴行不成?若今日我等再不团结一致,他日这帮贪官污吏,便会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届时我大明危矣!”
他又指着一旁的海瑞说道。
“此人最是会沽名钓誉,以清廉博取直名,看似忠直,实则背地里坏事做尽,比之贪官还要可憎!
乡亲们你们睁开眼看看啊!”
顾维桢披头散发的样子,将口舌几乎都给说干了,还想要能够撺掇这些百姓,再次生出事端来。
可百姓们看了看一旁的海瑞,他手臂上的伤痕依旧是触目惊心,即便是有纱布包裹,却也还是将整个衣袖燃红了。
海瑞面颊凹陷,整个人显得十分清瘦。
再反观那顾维桢,嘴上说着清明,嘴上说着礼义廉耻,实则吃得脑满肠肥,身材臃肿至极,活脱脱像是一头发狂的肥豚。
孰优孰劣,已然是一目了然。
“顾乡约从前骗了俺的田地,俺没了田只能给他做工。”
冷不丁的,人群里头忽有一人,似乎是鼓足勇气一般说道。
紧接着,便是有一名老者,用木头拐杖狠狠敲击着地板,情绪激动地说道。
“糊涂!糊涂啊!尔等便是会听人一面之词,却忘记了从前海青天是如何对咱们的?”
“海青天是咱们江南百姓的父母官!”
“对!若是说信,我便是信海青天,其余人谁也不信!”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单单是面前的百姓们,还有后头聚集的百姓,纷纷都想起从前那个为国为民的青天海瑞来。
若说海瑞乃是贪官奸臣,那这大明朝可还有忠臣清官么?
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认可海瑞,越来越多的人回忆起海瑞的好,再看人群中央,那位身子负伤,却还站在百姓面前的官员,一时间觉得眼眶都有些红了。
不少人也似乎记起来了什么。
“我记得,前些日子来有个戏班到村子里头来,表演了一出《海公探案》,着实是大快人心,如今一见海公,确实是如此。”
“要我说比戏里头的,要更加英明神武上无数倍!”
“海青天是咱们的父母官,我自然是信海青天的!”
一时间,海瑞之名竟然在人群中传颂开来。
这不单单有多年来,海瑞所积攒下来的名声,也有近来西山剧院在各地宣传出来的效果。
你跟百姓们说,海瑞如何如何清明,如何如何的厉害,定然是不够直观的,可你直接以话本小说戏剧的形式,让百姓通过寓教于乐的方式,潜移默化的认识到海瑞这个人。
偏偏在这个时代,海瑞还真有这种人格魅力,能够让所有人都为之信服。
“海青天!”
百姓们眼见海瑞负伤,各个皆是动情,竟然齐刷刷朝着其跪拜起来,在巡抚衙门门口,乌泱泱的齐齐跪拜,场面不可谓不壮观,路过之人都要随之发出一声感慨。
此情此景,张简修可以说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终于开始明白了,为什么幼弟张允修,非要将海瑞立为那所谓的榜样了。
这效果简直是“吊爆”了!
此时此刻,那游侠儿王海被两名锦衣卫羁押着,不过说是羁押,锦衣卫手头上几乎完全没用力气。
王海抬眼看到此情此景,不免脸上也发出由衷大笑。
“俺便知道!俺便是知道!大家伙儿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
在路过那顾维桢身边之时,他还很是嚣张的,装作若无其事的路过,一脚又给那顾维桢给勾到了。
后者已然满嘴是血,这会儿又摔了一跤,可谓是狼狈至极。
“王海!王海!”顾维桢红着眼,还想说些什么,便被身后的锦衣卫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老实点,如今佥事大人怀疑尔等刺杀朝廷命官,即便是尔有功名在身,也无法脱罪!”
而王海则是看热闹一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吹着口哨,一边随着锦衣卫们入了巡抚衙门。
殷正茂看在眼里,甚至还有些羡慕,可他还是朝着海瑞走去,搀扶住其身子,关切着说道。
“汝贤呐!你又何苦于此?”
他又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伤口,叹息着。
“好在伤口不深,便是怕淬了毒,快些与我进去,京城仁民医馆近日刚来了大夫,看看为妙。”
“暂且不必了。”
海瑞却是一幅倔脾气,他看着不断朝着自己跪拜的百姓,面上虽还是古井不波,可脸颊还是流下两行清泪来。
“还请养实兄助我一把。”
看明白海瑞的意思,殷正茂无奈叹息说道:“罢了罢了,老夫实在怕了你这海笔架。”
说话间,他便将海瑞搀扶上了最高台阶之上。
有着殷正茂协助,海瑞身子终于可以站直许多。
海瑞俯视着在场百姓,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父老乡亲们!可否再听我海瑞一言!”
他声音不大,却是穿透力十足。
一时间,在场几乎所有百姓都渐渐安静下来,他们目光炯炯地望着这位青天大老爷。
却听海瑞继续大声,用十分恳切地口吻说道。
“所谓‘借贷’之法,出自宋时王介甫,也便是宋朝那位赫赫有名王相公之‘青苗法’,此法以织机为媒,所供利息之低.”
站在一旁,指挥着锦衣卫抓捕凶徒的张简修,此刻竟然也愣住了。
他再次看向台上那位海瑞,不免嘴角露出一丝无奈。
这便是人人皆为称颂的海笔架、海刚锋、海青天么?
比之从前,这位先生似也没那么迂腐、刻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