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不明白戚继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还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道。
“卑职明白!”
趁着夜色之中,约莫二百余名戚家军便朝着倭国商队潜行而去。
澎湖主岛还算是大,上头也有许多礁石植被,加上倭人根本没啥戒心,可以说是一路畅通无阻。
不过,戚继光在战场上素来是谨慎的,即便是对阵一群倭国商贾。
他指挥戚家军们停下来,并且将胡守仁给叫了过来,询问说道。
“子安,此行会不会有诈?这航道虽说安全,可毕竟身处海外,老夫观这些倭人,身上皆是带着酒气,懈怠至此?”
胡守仁一下子明白了主帅的顾虑,他无奈叹息说道。
“戚公忘记了?卑职先前提过,这澎湖虽有巡检司,可已然形同虚设,所驻守官兵不过十几人而已。
这海上佛郎机人素来蛮横,还有我大明先前剿灭倭寇的福泽,倭人安心倒也是不奇怪的。”
戚继光紧紧皱眉,似有些不快,他询问说道。
“那巡检司在何处?”
胡守仁指了一个方向:“适才有斥候发现,戚公可用那千里镜一观。”
这种重要物件,戚继光自然是贴身携带的,他将千里镜掏出来一看,便见到那海岛之上,有几个破败的小寨子孤零零的立在其上。
在黑夜里头,小寨子里的灯火很是昏暗,忽闪忽闪的,显得十分孱弱。
很难想象,这乃是大明的一处巡检司。
“入他娘的。”
戚继光嘴里骂了一声,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倭国人有恃无恐了。
海上少有海寇,有大概率也是他倭国自己人,这澎湖诸岛上的巡检司形同虚设。
有什么小心的必要么?
沉思一会儿,戚继光吩咐说道。
“派队人马去看看情况,若仍旧忠于我大明,便告诉他们,我大明的海船到了,从此之后无人敢在此地欺辱于他们!”
胡守仁愣了一下,一时间眼睛里头有些闪烁,用力点点头说道。
“卑职这就去办!”
戚继光抬头看了一眼那仅仅几百米远的倭人海船,眼神里头越发凝固。
船舱里头烛火闪烁。
空气中弥漫着肉香与酒香。
这场聚会不过十几人,看这用膳的丰盛程度,显然不是船队普通船员能够享用的。
十几人里头身穿衣物风格各异,照着后世人刻板印象的月代头不过是三四个罢了。
事实上,在这一时期的倭国,并非是人人都梳月代头。
月代头一般是武士的装束,有些大名会梳月代头,可许多大名也会为了体现自己贵族身份,尔留总发的发型。
商贾们大都束发,效仿唐制的服饰,却又有些不伦不类。
作为船舱里头,为数不多梳着月代头的武士,松浦镇信跪坐在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身旁。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头烤得流油的海鱼送入口中,看了一眼公子哥面前那洁白如雪的白米饭,咽下一口唾沫,却不敢再去看。
松浦镇信拿起酒壶,为面前少年人倒上一杯酒说道。
“此乃是京都诸白,吾等海上之行,艰苦了些,还请少主多饮用几杯。”
公子哥身边是一名褐色皮肤的年轻女孩,看起来像是吕宋土人。
听闻此言,公子哥这才悻悻然从女孩身上抽回手,他轻轻喝了一口这“诸白”,脸上不由得露出向往之色说道。
“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故乡,这海上旅途实在是有些难熬。”
松浦镇信提醒着说道:“少主忘了,吾等此番出行,便是织田大人的意思,明国人素来是狡诈,不愿售卖他们的生铁、火药。”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愤懑。
“去岁那北条家缺铁料,下头武士竟手持竹枪冲锋,吾等好上一些,可也非是长久之计。”
公子哥拿起桌上的一个十字架挂件,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说道。
“父亲大人自有深意,可这些佛郎机人也非是良善,售卖火炮和生铁漫天要价,还有那生丝、布匹、瓷器,若能运往国内,必然能大赚一笔。
可明国人器量小,便只开了个月港,吾等此番出海,倒是困难之至。”
他这话一出,船舱里头原本热烈的气氛,渐渐变得沉闷起来。
那松浦镇信脸上露出一丝狂热:“明国人欺我国力衰微,觉着海贼一事解决,便可高枕无忧,今后待到织田大人成就大业,一统我日本国诸岛,便是吾等复仇之时!”
他起了个头,底下的武士商贾也纷纷符合。
“那朝鲜国火铳铳管还长我们三寸,若吾等有明国精铁,毛利家、北条家不值一提。”
“若明国能开放港口,靠着海上贸易,吾等也能为织田大人赚取更多钱财。”
“少主大人,还请带领吾等,成就一番事业!”
船舱内各个倭人,似乎都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可织田三吉郎心里头明白,一切不过是妄想罢了,日本国没有像是佛郎机一般的海船,碍于生铁和物资,更加难以对抗大明。
如今国内更是危机四伏,不单单是毛利家、北条家,还有北陆地区的上杉家,伊贺忍者等等,皆是他父亲织田信长要处理的敌人。
甚至在织田信长所统领武士内部,现今也有不少异动。
此内忧外患之下,他此番出海,名义上带着巨大的宏愿,可实际上不过是打打秋风,靠着海贸赚取些钱财,获取一些物资。
至于他织田三吉郎,乃是织田信长的六子,十几岁出头的年纪,此番出海不过是给履历上加点名头罢了。
“今日便到此吧,到了吕宋马尼拉后,吾等将一干物资售卖,再力争能寻佛郎机人采买一些火炮,便可回去与父亲大人交差。”
自小生活条件优渥的织田三吉郎,已经彻底厌倦了海上的生活。
“少主。”
趁着一股子酒劲,松浦镇信红着脸,还想一展胸中的“伟大愿景”。
可话还没出口,便听到“砰”地一声火铳响。
松浦镇信嚯地一下起身,他不可置信地样子,大声吼道。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此时开火铳!”
他不单单是惊怒,还有些心疼,日本的火药本就稀少,有人就这么平白浪费了。
心下正要想着怎么处置此人,却忽又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一名武士猛地撞开房门,跪在门外高声喊道。
“松浦大人!不好了吾等遭遇了海寇袭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松浦镇信难以置信的样子,刚想要上去教训那个武士,却又听到“砰”地一声火铳响,随即便是密集的火铳声响,犹如雨点一般噼里啪啦打来。
松浦镇信愣在当场,整个人快要石化了。
而原本端坐在首位,表情有些懒散的织田三吉郎,瘦削的脸庞上吓得有些煞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