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百多年？”

渔夫遍布斑驳尸斑的面上生出些呆滯神色，而后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只见那手被蜿蜒山洞內传来的点点曦光照著，血肉已全然融化，独留下发黄的腐朽骨架。

他的神色从呆滯转向惊诧，接著转向恐惧，茫然地抬起眸子看向许砚：

“所以，俺已经死了吗？小道长…”

於渔夫而言，这也许只是个明知答案的问题。

他並不是想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在茫然间只能发出如此的疑问。

许砚轻声嘆了口气：

“百多年已经过去了，兄台觉得呢？”

渔夫脊樑突然就弯了下去，双眸晦暗，见不到丝毫光亮，颓然地蹲在地上，身体弓成虾状，用一双只有枯黄骨节的手捂住脸面：

“俺已经死了…百多年过去…再见不到老娘和小女…也不知，不知这百多年，她们如何过的…”

许砚张张口，始终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渔夫。

前世，他也曾听闻过相似的故事：

传闻有农夫上山打柴，遇两位仙人对弈，於是站在旁边观棋不久后下山，然则再回到村子时却发现世间已过去千年，家人无不已然仙去…

这等日月流转如梭之事，著实令人无言，只得发出一句长嘆。

“唉…”

先前不知，如今明白了生死去，渔人哪还能继续存活下去？

只见他原本光洁的身体上，凭空出现了许多尸斑，浑身上下的血肉也像是蜕皮一样扑剌剌从骨架上掉下。

“噗通”一声躺倒在地，闭上眼睛。

这眼眸闭上的前一秒，还满溢著不甘…

许砚瞧著这一幕，不知缘何心底像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般，实在难以轻鬆起来。

念了个《菩提心经》中记载的渡魂术法，朝渔人尸体上一扔，也算是最后帮这可怜人一把。

做罢这一切，他才迈著沉重的步伐，顺著黏稠湿滑的洞壁离开桃源。

背后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乱坟枯碑，层峦叠嶂如群山的坟包。

来时吟唱桃源，去时亦唱桃吟。

只是心態，却已彻底变了样。

“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焉…”

“不足为，外人道焉…”

却未注意背后，

那男生女相的小和尚晃晃悠悠走来，瞧见了许砚为渔人渡魂的那一幕。

三悟和尚漂亮的桃眼顿时就亮了起来，

白净脸盘上，那对唇瓣微微颤抖，低声呢喃：“对了？是他？”

“阿弥陀佛，找对了！佛祖保佑！”

“真的是他！”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三悟和尚站在原地，脸上带著难以自持的笑意，不住重复著佛號，片刻后才抬起头，看见许砚已逐渐远去的背影，秀气脸盘上闪过一抹焦灼，慌不忙跟了上去。

…

出了桃源，许砚一路朝著昆州城方向而去。

微风中常卷过些许瓣，轻轻拂过。

不时让许研想起桃源中之事，心情难快活起来。

再回头去看时，许砚更是惊诧不少。

那突然在桃源中出现的三悟和尚竟还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张秀气的脸上虽带著些汗珠，微微喘著气，却始终未被他甩开。

须知许砚可是用了化地成寸，

这一凡俗和尚怎么可能跟的上他？

怪哉！怪哉！

许砚慢下步子来，顿在原地，等那三悟和尚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