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苦涩即便是在如水的夜幕中,也如崩碎的山石般斑驳。
王世钧心里一急,忙道:“叔,你说哪里的话!
且不说有没有人敢欺负我,真要有人跟我作对,也赖不到你和婶儿头上啊。
我说了,是好是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別再说外道的话了。除非你嫌弃我了,要把我赶出去!”
“噫,那哪会!”
王红河连忙把他扯到屋里,生怕他误会了似的。便也不再提村子里的事了,“世钧,真没人欺负你就好。
可能是叔多心了。
睡觉吧,睡觉吧!”
王红河应了声,仔细给他关好房门,灯影变幻,消失在西屋。
视线暗了下来。
王世钧坐在床上,眸光一阵闪动。
看来王红河一家在村里没少受欺负,所以才会如此忧心自己。应该是生怕他在大队院受不了批评,跟別人闹起来,一直等到这么晚还没睡。
婶子有眼疾,几乎是个盲人。
小玉堂智力发育迟缓,十五六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时常被村里人嘲笑。
一家人肯定会受欺负。
红河叔心里苦也可以理解。
其实,不管什么地方,人性都是一个吊样。
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人们时常会排挤人群中的弱者。
时下的年月村里人虽然不至於明面上欺负王红河一家,可大傢伙儿在一起上工,言谈举止间的轻视是少不了的。
王世钧摇了摇头,眸光凌厉起来。
他不是个被人吹捧几句就忘乎所以的小年轻,知道谁真的对自己好。
虽然相处不过一天,可叔和婶的善良已经打动了他。
既然受了別人恩惠,那往后,这个家,我王世钧就撑起来了!
他扫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扯过被,和衣睡去。
喔喔喔!
鸡叫声响起,窗外的天空变成浅蓝色,启明星高悬,黎明到来了。
王世钧连忙翻身坐起。
昨天缺了一天的工,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去田里报到了。
更何况昨晚上开会的时候大队长王西山已经下了命令,所有人都要到苇子地集合,趁著墒情还在,把那片荒地开垦出来。
不单是他,住在大队院的那几位知青都要到场。
可当他起来的时候,院子里早响起扫地声。
连婶子谢培英也在打水洗漱,著手准备早饭了。
一年之计在於春,一天之计在於晨。
农村人十分看重勤快两个字,尤其是这种大集体的年代,谁要是敢睡到天光大亮,怕是就要被人嚼舌根了。
像昨日王世钧那般睡到日上三竿,若是本地人,估计早让人嘴巴都笑歪了。
“王世钧!”
哪知道,心里头正瞎捉摸著,外面还真有人喊了一嗓子。
声音清清脆脆的,在清晨的山村里传出去老远。
王红河提著扫帚一愣,忙把柴门打开,热情道:“是郭主任呀。
世钧他起来了,刚才我就听到他屋子里的动静了。
你放心吧,今儿个他肯定会去上工的,你別生气。”
听到他殷勤的话语,王世钧怔了下,便有些好笑。
红河叔这是以为郭明月记恨上了他,大清早的,给他摆脸子来了,却不知人家估计是来求自己办事的。
果然,听外面的声音,郭明月显得十分客气,柔声道:“叔,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催促王世钧上工的……
昨儿个俺家孩儿生了急病,全仗著他治好的。
孩子的病还不出根儿,三天两头髮热,我想问问他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王红河杵著扫帚,彻底呆住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中一阵激动,忙扯著喉咙喊道:“世钧,快起,明月找你问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