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微微頜首,他才小声应道:“有劳舅公掛心。”
这时,朱楼和朱已一左一右蹲到朱允身旁。
朱粗声粗气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方才读什么书呢?这么入神?”
“在读《论语》。”朱允目光清澈。
朱却不像二哥那般莽撞,他伸手替朱允灼拂去肩上的菊瓣,语气难得温和:“读书是好事,
但也要注意身子,也要动一动。”
马天將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注意到朱楼和朱桐看似隨意的动作,实则將朱允灼护在了中间,与不远处的朱英形成了微妙的距离。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朱棣。
这位燕王此刻已走到朱允面前,不顾孩子身上的锦缎童装,一把將他抱了起来。
“允。”朱棣颳了刮孩子的鼻子,“四叔带你去御马监看新得的汗血宝马,好不好?骑完马再让御膳房给你做蒸酥酪。”
朱允熥本就因刚才被母亲捂住嘴而委屈,此刻听到“骑马”和“酥酪”,立刻忘了不快,搂住朱棣的脖子咯咯直笑:“四叔抱!允要骑大马!”
马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
他望著朱朱围在朱允身边,朱棣却抱著朱允熥,这像是站队。
原太子妃常氏病逝后,吕氏被扶正,而朱允熥是常氏所生,是嫡子,朱允灼则是现在太子妃吕氏之子。
如今朱雄英早天,这两个皇孙理论上都有继承权。
朱楼与朱这两位亲王,是选择了朱充?
而朱棣,莫非此刻便已属意朱允?
园子里的墨菊在风中摇曳,紫黑色的瓣映著朱允低头时温顺的侧脸,也映著朱棣抱走朱允时嘴角那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马天忽然觉得,这东宫的暖阳下,暗流涌动。
如果朱英是朱雄英,那自己已经与他绑定。
朱標开口叫住了抱著朱允的朱棣:“今天就別去骑马了,待会儿父皇议事回来便要去坤寧宫用膳,別让孩子玩野了心。”
朱棣低头看了眼怀中著嘴的朱充熥,又抬眼望向朱標。
大哥的语气温和,眼底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大哥的。”他將朱允放下。
“允,”朱標转向长子,指了指站在的朱英,“你带朱英在园子里走走,允熥也跟著去。”
“是,父亲。”朱允躬身应下。
他牵著朱允走到朱英面前时,脚步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小先生。”他极为有礼,“我听外公说过你,疫病时救了许多人。”
朱英闻言抬起头,嘴角勾起碘的笑:“我哪会治病,不过是帮马叔递递药包罢了。”
“请跟我来。”朱允侧身让路。
朱英这会儿也没拘谨,走了过去,朱允牵著朱允熥跟上。
朱允熥还在为没能骑马闹彆扭,此刻被朱允灼著小手,便踢著石子嘟:“骗人,说有汗血宝马。”
“那是四叔哄你的。”朱允低声道,目光却始终落在朱英身上,“园子里的九曲桥比御马监的马既好玩,我带你去看桥洞下的乌龟。”
马天將这一切尽收眼底。
三个孩子的背影在墨菊丛中渐渐远去,离得近,似乎又有著距离。
朱允灼走在最前,腰杆挺得笔直,青竹般的身影透著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朱英落在中间,脚步略显迟疑,时不时回头望向暖棚方向,像是在確认马天是否还在。
朱允熥被牵在最后,小短腿迈得跌跌撞撞,嘴里还在念叨著“蒸酥酪”。
朱英的表情,让马天拧眉。
当朱允指向假山上的迎客松时,那少年眼中闪过的只有纯粹的惊嘆,没有半分熟稳。
这棵松树是朱標亲手栽种,朱雄英幼时曾在树下埋过一罐石子。
可朱英只是好奇地摸著粗糙的树皮,手指划过树瘤时还疑惑地歪了歪头,全然没有“回家”的熟稳感。
风阵阵吹过,將朱允灼的讲解声断断续续送来:“这是“醉翁石”,父亲说像个倚石而眠的老者...”
朱英微微頜首,目光却被石缝里钻出的一株野菊吸引,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摘下瓣。
朱允熥见状也挣脱朱允的手,摇摇晃晃地跑去揪,却被朱允一把拉住:“別乱摘,那是父亲的心爱之物。”
孩子被训斥后了嘴,朱英从袖中掏出颗渍青梅递过去:“给你。”
朱允眼晴一亮,接过青梅便塞进嘴里,刚才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
朱允看著这一幕,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马天望著三个孩子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朱允灼的礼貌带著疏离,朱英的亲近透著侷促,朱允的天真则像层薄纱,掩盖著与生俱来的身份差异。
日头西斜时,司言海勒急匆匆来传话。
“太子殿下!”她微微欠身,“娘娘传膳了,叫你们过去呢。”
朱標应声抬手:“都隨孤去坤寧宫。”
远处假山上,朱允蚊正指著天边的晚霞给朱英讲解,朱允熥却蹲在地上逗弄蚂蚁。
马天先眾人行几步,唤回朱英。
他们走在前面。
“觉得皇宫咋样?”马天问。
朱英抿著嘴望向宫墙上方渐暗的天空:“很大,很恢弘,很漂亮,可我还是喜欢我们济安堂的小院子,院里的老槐树能乘凉,墙角的蟋蟀夜里会唱歌。”
马天笑了,他何尝不知这皇宫看似华丽,实则步步惊心?
“用完膳就回去,”他摸了摸少年的头,“你那些草药还等著收呢。”
朱英眼晴亮起来:“对了!皇孙殿下说下次还请我来。他说要带我去看御园的千瓣莲,还说要把蒸酥酪的方子送给我!”
“哪个皇孙殿下?”马天脚步一顿。
“就是小皇孙呀!”朱英歪头,“胖乎乎的,笑起来眼晴弯弯的,还偷偷塞给我一块茯苓糕!”
原来是朱允。
这孩子天真烂漫,倒真是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马天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又问:“那另一个皇孙呢?朱允带你看了那么多东西,觉得如何?”
朱英的笑容淡了些,低头道:“他很好,教我认了好多字,还说要送我几本医书。可他说话时总是站得远远的,他其实不想和我玩。”
马天愣了愣。
想起史书里朱允灼削藩时的果决,对付叔叔的手段,是有些心机的。
他伸手揽过朱英的肩膀:“小孩子的心思,別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