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走后门的,却没见过如此明火执仗的。
还如此狂妄?
“参奏?”马天放声大笑,“我姐姐是坤寧宫的主人,你说我背后是谁?”
曾泰愣了片刻,隨即笑出声:“姓马的多了去了!別以为攀附皇亲就能在本部撒野,皇后娘娘贤明淑德,岂会有你这等狂徒兄弟?”
他想起上个月皇后还亲自审核后宫用度,连份胭脂水粉都要核清数目,怎会有弟弟如此张扬?
“呵!”马天讥笑,“能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你这脑子是被帐册醃傻了?”
他是故意这么囂张的。
摆明了身份,以后好办事,他不愿搭理官场那套弯弯绕绕。
“你敢顶撞本官?”曾泰咆哮。
“大人误会了。”马天摊开双手,语气无辜,“我不是顶撞你,是在骂你蠢啊。这你都没听出来?”
“反了!简直反了!”曾泰气得浑身发抖,“来人!把这狂徒给我拿下,送刑部治罪!”
“我看谁敢!”马天大吼一声,“我姐姐是皇后娘娘。”
他今天就是要用身份压人。
就在这时,一个老者急急进来:“住手!都给老夫住手!”
曾泰回头,见是原尚书吕昶,连忙整冠作揖:“吕老怎来了?这狂徒在户部撒野。”
“狂徒?”吕昶气得鬍子乱颤,朝著马天拱手作揖,“国舅爷恕罪!这孽障有眼无珠,衝撞了你!”
“国舅爷?”曾泰如遭雷击。
“就是国舅,陛下刚在奉天殿亲口说的。”吕昶道,“国舅擅筹算,来户部歷练歷练马天挑了挑眉,看著曾泰煞白的脸,故意勾了勾手指:“来啊,曾尚书不是要打我吗?你打我撒,你打我撒!”
“国舅爷息怒。”吕昶转身怒斥曾泰,“还不赶紧赔罪!”
曾泰嘴唇哆嗦著,好一会儿道:“下官有眼无珠,冒犯国舅爷,请恕罪。”
马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户部的水,他淌定了。
吕昶挥退左右,將马天引入官翩內室。
“国舅请坐。”吕昶伸手。
马天並未落座,反而对著墙上一幅《钱粮舆地图》拱手:“早闻吕老在元廷时,就以『活算盘』闻名天下。当年应天城被围,你单枪匹马清点城內存粮,三昼夜不眠不休算出破敌之策,这份能耐,当世无人能及。”
他这话並非恭维。
吕昶原是元朝的户部尚书,当年,他奉元帝旨意来应天封朱元璋,被朱元璋看上他的才华,强留了下来。
大明立国后,吕昶就是户部尚书,因为有他,大明才能把赋税,人口等弄得紧紧有条“往事如烟啊,若不是皇后娘娘,老夫早死了。”吕昶身形一顿,朝著马天深深一拜,“多谢你救了皇后娘娘。”
“吕老言重了,皇后是我姐姐,护她周全本就是分內之事。”马天扶起他。
他目光扫过案头堆积的《鱼鳞图册》。
这些泛黄的卷宗里,记录著大明百万顷田地的归属,每一笔都浸著吕昶的心血。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吕昶喃喃自语,“娘娘无语,娘娘无恙,太好了太好了。”
他眼底深处闪过后怕。
马天心头微动。
没想到吕昶对马皇后如此尊敬,或许是感激救命之恩吧。
“听说吕老要归养了?”马天转开话题。
吕昶苦笑:“归养?老夫连个家都没有,能归向何处?元帝北逃时,我的妻儿都在队伍里面。这些年,半点消息都没有了。”
“吕老与大明有功,就在京里颐养天年吧。”马天认真道。
吕昶长嘆一声,望向北方天际:“老夫此生,终究是负了元廷,也负了故土。但能护得这万里山河仓凛充实,百姓不再挨饿,也算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马天朝著他,恭敬的一拜。
半个时辰后,马天从吕昶的官翩出来。
他伸手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耳畔还迴响著吕昶临別时那句“万事小心”,带著老臣特有的沧桑与忧虑。
转过两道迴廊,马天在户部籤押房外顿住脚步。
屋內传来算盘珠子里啪啦的声响,间杂著曾泰的嗓音:“这月的盐引数目必须核清,要是再出紕漏,咱们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马天大步走了进去。
曾泰猛地抬头,见是马天,客气了不少:“国舅爷怎么来了?快请坐!快上茶!”
“曾尚书不必多礼。”马天隨意坐下,“方才听吕老说,我这主事分管南直隶清吏司?”
曾泰赔著笑:“正是正是!南直隶乃赋税重地,国舅爷这位置,可是重中之重!”
他大概介绍了主事的职责,需要注意事项等。
“上月宫里那批採办的绸缎,是从户部走的?”马天问。
曾泰一愣,皱眉道:“那时候我还未接任尚书,具体情况不清楚,是吕老主持的採办。不过,留底都在,我给你找来。”
很快,他端来一叠本子,放下道:“那次採办走的是內廷专款,户部只负责拨款,没有参与採办,但物件都在户部库房暂存过。”
马天坐下,翻看哪厚厚的卷宗。
泛黄的宣纸上,户部尚书的硃笔批註清晰可见:“银两万两,已拨內承运库。”
马天的目光落在“暂存库房三日”的记载上,深深皱眉。
若是在户部库房存放过,那库房里是否还有其他线索?又或者,从经手的库丁、搬运夫人口中,能问出些什么?
“曾尚书。”马天合上卷宗,“那批物件存放在几號库房?经手的人都有谁?”
曾泰连忙道:“我这就去查!这就去查!”
“等等。”马天起身,走到窗边,“明日一早,把所有经手此事的人,都带到我面前。记住,一个都不能少。”
曾泰连连称是。
“尚书大人,你了解吕老吗?”马天问。
“还算了解。”曾泰点头。
马天一笑:“坐下说,你跟我讲讲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