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圈发黑,声音里透著压抑不住的急切:“达鲁赤,合撒儿呢?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对面马车的锦帘並未掀开,只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死了。”
“什么?”李新猛地拽住车辕。
“难道你不知道?”车內的女声带著锐利,“合撒儿的尸身是在秦淮河下游捞上来的,心口插著一把短刀。”
李新顿感天旋地转。
他眼前浮现出合撒儿临行前繫紧护腕的模样。
“是谁干的?”他低吼道,“她身手那么好,寻常人怎么近得了身?”
“我也想问你。”女人声音如冰,“那天你们不是一起行动吗?为何她死了,你却好好的?”
李新眼中寒光闪过,
他想起墓道里瀰漫的腐草味,还有那脚步声。
“我们在出来的墓道上碰到了个人。”他下意识紧了腰间未出鞘的佩刀,“那人极强,我只能引开那人,让合撒儿带著孩子走。”
车內的女声剎那急促:“当时那孩子,是不是真活著?”
这个问题让李新猛地证住。
“是活的。”他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有一口气在,我以为是诈尸,当时还嚇到了我。”
“果然。”车內的女人语气里不知是释然还是惊疑李新却顾不上琢磨这话的深意,急问:“达鲁赤,合撒儿到底怎么死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女人的声音重新恢復了冰冷,“墓道为何会有外人?你这个陵卫指挥事是怎么当的?我看合撒儿的死,八成跟那人有关。”
李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我被那人打下断魂崖了,若不是掛在百年松树上,我也已经是尸体。我只能躲起来,养好伤,才回京。”
车內的女人沉默了片刻,开口:“你回钟山后,立刻查清楚那天墓道里的人是谁。”
“是,我会为合撒儿报仇。”李新目中喷火。
“我会安排人与你接头。”女人道。
话音未落,车夫甩响了马鞭,马车軲声“咯瞪咯瞪”地碾过石板路,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李新站在原地,望著空荡荡的街道。
坤寧宫。
马天和朱標还在廊下。
这时,朱元璋带著朱棣走出来。
“都在这儿著喝西北风?”朱元璋挥手,“咱要去奉天殿批摺子,跟你们交代件事。”
马天笑著摊摊手:“姐夫,莫不是要动你妻子了?”
“啊?”朱標大惊,“父皇要动母后?”
“混帐!”朱元璋抬脚端在朱標屁股上,“听你舅瞎咧咧!咱要动的是翁妃。”
“翁妃?”朱標惊还是震惊,“她一向连芷罗宫都不出,怎么了?”
朱元璋没接话,只指了指马天和朱棣:“他两查你母后的痘症案,查到了沙枣。咱昨夜特意去芷罗宫转了圈,殿里的確有沙枣,翁妃用来泡茶。”
“姐夫,你这么直接去试探,岂不是打草惊蛇?”马天无语。
“在这宫里,她能惊到哪儿去?”朱元璋瞪眼,“瓮中捉鱉的事儿,著什么急?不过那女人也可怜,你们先暗中查,拿到实据再拿人,別惊了其他耗子。”
“遵旨。”朱棣頜首。。
“標儿,跟咱走。”朱元璋大步而去。
朱標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又回头,月光照亮他眼中的忧虑:“舅舅,万事小心。”
看著父子俩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马天拧了拧眉。
“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他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冲朱棣摊手,“你说他们一个皇帝一个太子,图什么?”
朱棣无语地看著他:“舅舅,求你闭嘴吧。你个大嘴巴子,迟早惹祸。”
“切!”马天撇嘴,“我也回去了,有事明儿再查。”
芷罗宫。
司言海勒抱著一匹蜀锦穿过游廊,廊下值守的宫女见她过来,连忙行礼。
大殿上,翁妃正临窗刺绣。
听见脚步声,她头也未抬:“是海司言来了?”
“娘娘赏给翁妃娘娘的锦缎。”海勒道翁妃手未停:“替我谢谢娘娘。”
海勒目光落在翁妃腕间那串草原风格的银鐲上:“娘娘,我想討杯热茶暖暖身子。”
翁妃终於抬起头,脸上绽开一抹明媚的笑。
她挥手命侍女:“还不去给海司言湖茶?去后殿把我藏的沙枣取来,那茶解腻。”
侍女应声而去,脚步声消失在屏风后。
殿內只剩下两人,海勒上前半步:“燕王和马国舅,查到沙枣了。”
翁妃捏著绣针的手猛地一颤,喃喃道:“难怪-难怪昨晚陛下会突然来芷罗宫。”
“户部库房的出入记录,都是芷罗宫,”海勒低声道,“这次的关,怕是难过了。”
翁妃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需要我这条命吗?”
海勒垂下眼眸,轻轻頜首。
翁妃笑了,笑声里带著一丝悽然,又有几分释然。
“进宫那年,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看向海勒,“替我转告公主殿下,照顾好我应昌城的家人。”
“你放心。”海勒頜首。
这时,侍女端著茶盘进来。
翁妃立刻收敛了神色,重新掛上那抹明媚的笑。
“海司言快尝尝,”她亲自递过茶盏,“这沙枣还是去年宫里人在外买的,如今喝一口,倒像是又看见了漠北的沙丘。”
海勒接过茶盏,热气模糊了她的东睫毛。
她望著翁妃强装平静的脸,望著茶汤里沉沉浮浮的沙枣,宗得立甜香太过浓烈。
窗外的风更紧了。
翁妃捧著自己的茶盏,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她想起漠北草原上的星空,想起母亲熬的沙枣粥。
“海司言。”她声音异常平静,“你是我在这宫里唯一的家乡人,陪我喝完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