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本宫待你不薄吧。”马皇后的声音很轻,“你初入宫时,水土不服,是本宫让御膳房日日给你燉了草原风味的奶酒。”
翁妃抬起头,竟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是,娘娘待我,当真是体贴入微。若不是娘娘这般“体贴”,我又怎会时时记著,自己是大元的遗女,是看著兄长战死在明军铁蹄下的亡国之人?”
马皇后面色冷冷,她见过户山血海,听过百姓哀豪,却从未想过这看似温顺的翁妃心中藏著如此汹涌的恨意。
“所以,你就用那染了痘毒的百子图,来害本宫?”她冷喝,“你可知,痘症若在宫中蔓延,
会死多少人?”
“死多少人?”翁妃讥笑,“当年我大元百姓死於明军铁蹄,又有谁问过死多少人?娘娘若被抓到草原,在我大元宫廷里受尽折辱,会不会也和我一般,想著心剔骨的復仇?”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马皇后缓缓站起身,“本宫现在信了。”
她走到翁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眸光锐利:“国法在前,宫规在后。
你害的不是寻常宫妃,是大明朝的皇后,是陛下的髮妻。”
翁妃笑了起来,笑声悽厉:“事到如今,成土败寇,我没有话说。只求娘娘给我个痛快,也算全了我这亡国之人的体面。”
她闭上眼睛,似乎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痛快?”马皇后冷哼一声,“你用痘毒布害本宫时,可曾想过给本宫痛快?你求死,本宫会成全你。但你芷罗宫里那些从草原带来的侍女,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
“什么?”翁妃猛地睁开眼,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娘娘!她们是无辜的!她们只是跟著我从草原来到这牢笼般的宫廷,从未参与过任何谋划!娘娘向来仁慈,连宫中蚁都不忍伤杀,为何要为难这些弱女子?求你放过她们。”
马皇后看著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
“仁慈?”她轻轻抽出衣摆,“本宫的仁慈,是给守规矩、懂分寸的人。你触了本宫的底线,
就该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除了仁慈,更要有雷霆手段。你以为,本宫单独召见你,是为了听你哭诉冤屈?本宫是要让你知道,背叛者的下场,从来不是一死了之那么简单。”
翁妃瘫坐在地上,看著马皇后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那个平日里会亲自给宫人包扎伤口、会为受灾百姓落泪的仁慈皇后,此刻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杀气,让她不寒而慄。
原来,凤冠之下,不仅有母仪天下的温柔,更有铁腕。
而她终究是低估了,这位从布衣之妻走到皇后之位的女人,胸中藏著怎样的狠厉与果决。
芷罗宫的大门终於缓缓打开。
马皇后出现在门口,清冷而孤绝,
“姐姐!”马天几乎是跟跪著上前,目光急切地扫过她周身,直到看见她袖中露出的完好手腕,才长舒了口气。
朱棣紧隨其后,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却被马皇后眼中的冷冽堵了回去。
马皇后微微抬手,示意二人不必担忧。
“没事了。”三个字落得极轻。
马天和朱棣看著她鬢边未及整理的髮丝,看著她眼角不易察觉的疲惫,都不敢追问殿內究竟发生了什么。
“传本宫旨意。”马皇后转向侍立一旁的掌印太监,声音多了几分杀伐之气,“芷罗宫翁氏,
构陷中宫,罪无可赦。赏她,及隨侍其侧的十三名侍女,各三尺白綾,体面了断。”
“啊?”马天猛地抬头。
他看著姐姐平静无波的侧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亲自为宫人上药的皇后,此刻竟要一口气赐死十四个人?
朱棣也愜住了。
他见过战场廝杀,见过詔狱酷刑,却从未在母亲眼中见过如此彻底的冷硬。
“姐姐!”马天终於忍不住开口,“那些侍女未必———”
“弟弟。”马皇后打断他,“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宫墙之內,容不得半点侥倖。今日放过一个,明日或许就有百个翁妃站出来。”
马天缓缓点头,又有些陌生。
他看著姐姐被凤冠压得微沉的脖颈,看著她玄色衣摆下若隱若现的素白里衬。
坐在皇后之位上的,从来不止是他的姐姐,更是大明朝的国母。那素白是她的底色,而玄色,
才是她必须披上的鎧甲。
“另外!”马皇后转向一直垂首侍立的司言海勒,眸光微暖,“司言海勒,於宫中乱象察微知著,举发翁氏有功,著即晋升尚宫,领后宫女官事。”
“谢娘娘隆恩!”海勒跪下。
寒风呼啸。
马天与朱棣一左一右跟著马皇后往坤寧宫走去。
回到坤寧宫,暖阁內的炭火驱散了些许寒意。
马皇后卸下凤冠,揉了揉被压得发疼的额头,示意两人坐下。
朱棣搓了搓冻僵的手,开口:“母后,儿臣今日在奉天殿稟明父皇,吕昶也参与了翁妃的阴谋,父皇决定將他打入刑部大牢。”
马皇后动作一顿,眼神中带著几分意外:“吕昶?他虽牵涉其中,却与翁妃不同。吕昶这些年为朝廷弹精竭虑,大明税赋能如此快恢復,他功不可没。不能仅因这一事,就將他打入大牢。”
马天皱起眉头,眼中满是疑惑:“可他写下『身在江南,心思塞北”这般大逆不道之语,与翁妃又有何区別?同样是对朝廷有异心,难道不该一视同仁?”
“不一样!”马皇后猛地挥手,“翁妃是蓄意谋害,为的是一已私慾与仇恨;而吕昶,他心中虽有对旧主的愧疚、对草原的思念,却也从未曾真正背叛大明。这些年,他恪尽职守,为百姓、为朝廷耗尽心血,不能寒了这样臣子的心。”
说罢,她起身披上披风,快步向殿外走去:“去奉天殿,本宫要为吕昶求情。”
马天望著姐姐匆匆离去的背影,拧紧了眉头。
今日的马皇后,在芷罗宫下令赐死翁妃及侍女时的狠厉果决,此刻又为吕昶据理力爭的急切,
都让他感到陌生。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懂过这位身处皇后之位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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