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没有预想中震耳欲聋的金属摩擦，也没有任何刺耳的尖啸。

只有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嗡”声，包裹著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死死扒在那扇厚厚的石英观察窗上，连呼吸都忘了。

窗內，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景。

黑色的磁流体，在无形之力的驱动下，化作一团缓缓旋转的深邃星云。

上万颗粗糙的滚珠半成品，就像初生的星辰，悬浮在这片黑色宇宙中，隨著星云的转动，进行著一场无声、高速、却又充满了诡异韵律的碰撞之舞。

它们不像是被加工的零件，更像是在遵循某种宇宙法则，自行演化。

“老天爷……”一个老师傅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又赶紧捂住了嘴。

孙德海的眼珠子几乎要贴在玻璃上。他一辈子都在听金属的声音，听刀具切削的嘶鸣，听砂轮打磨的咆哮。

而现在，这里只有一片死寂的、高效的运转。

这顛覆了他的一切。

李卫国站在那台复杂得如同怪物般的控制台前，双手在仪表和旋钮间飞快地操作著。

他的表情平静，但他的意识，早已沉入了一个常人无法想像的世界。

【虚擬工业实验室已同步。】

【动態力场控制模块（初级版）激活。】

在他的脑海中，那个球形容器变成了一个透明的三维模型。每一颗滚珠的运动轨跡、碰撞角度、瞬时受力、表面磨损量，都以海量数据的形式，在他眼前疯狂刷新。

一颗滚大，运动轨跡偏离了0.01微米。

【修正a区磁场频率，上调0.05赫兹。】

另一簇滚珠碰撞力度过大，有產生撞击伤的风险。

【调整磁流体粘滯係数，降低b区旋转角速度。】

他不是在操作一台机器。

他是在扮演上帝，用无形的磁力之手，指挥著一个微缩星系里的亿万次碰撞，將混沌的能量，导向唯一的终点——极致的完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孙德海最先发现了变化。

他指著窗內，声音都在发颤。

“快看！光滑了！它……它在自己变光滑！”

眾人定睛看去，只见那些原本表面粗糙、布满毛刺的滚珠，在持续的旋转碰撞中，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粗糙的外壳。

它们开始反射出控制台仪錶盘上透出的微弱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纯粹。

没有刀具，没有磨头，甚至没有一次传统意义上的“切削”。

这些坚硬无比的“魔鬼”，竟然真的在“自己打磨自己”。

整个加工组的老师傅们，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他们看著李卫国平静的侧脸，仿佛在看一个披著人皮的神。

这一场无声的研磨，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李卫国终於伸出手，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停止按钮。

“嗡——”

低沉的嗡鸣声渐渐消散。

球体內的黑色“星云”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如同潮水般退去，被回收系统抽走。

“哗啦啦……”

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无数颗闪烁著幽蓝色光泽的滚珠，如同被洗净的珍珠，堆积在容器底部，每一颗都反射著晨曦的光，美得令人心颤。

孙德海像一头饿狼般扑了过去，也顾不上戴手套，直接伸手进去抓了一把。

冰凉、顺滑、完美无瑕。

这是他的手触摸金属一辈子，从未有过的触感。

“显微镜！快！把光学显微镜推过来！”他嘶吼著。

很快，一颗滚珠被放在了载物台上。

当孙德海將眼睛凑到目镜前，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彻底定格。

镜下，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那颗滚珠的表面，光滑得不像人造物，找不到任何一丝划痕或瑕疵，只有一片纯粹的、深邃的幽蓝。

“检测……上最高精度的测量仪！”

几个年轻的技术员七手八脚地將样品送去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