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撩开车帘一角,看著外面飞溅的泥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巧巧表妹,你看看,我就说这等乡野之地,污秽不堪。这路……简直不是人走的!”他抱怨道,语气里满是优越感,“真不知那酿酒的村夫,是如何將酒运到郡城去的。”
林巧巧正百无聊赖地逗弄著怀里的一只波斯猫,闻言只是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她对周康的抱怨充耳不闻,反而对窗外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虽然道路顛簸,但空气却异常清新,带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比郡城里那混杂著脂粉和尘土的味道,好闻了不知多少倍。
马车又顛簸著前行了一段路。
“表妹快看,前面有条河,过了河应该就快到了。”周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一丝如释重负。
林巧巧也顺著他指的方向,掀开了车帘。
只一眼,她整个人便愣住了。
只见远处的河边,一座巨大到超乎想像的奇特造物,正在缓缓转动。
那东西完全由木头构成,却结构繁复,齿轮与轴承环环相扣,隨著它的每一次转动,无数个木斗自动从河中舀起清澈的河水,再精准地倒入旁边新修的沟渠之中。
林巧巧彻底呆住了。
作为郡守的女儿,她见识过郡城工部所造的各种水利器械,但没有一件,能与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相提並论!
这哪里是乡野村夫能造出的东西?!
其结构之精妙,构思之奇巧,运转之流畅,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周康也呆住了,张著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那份自詡的风雅和优越感,在眼前这宏伟而精巧的巨物面前,被衝击得粉碎。
“这……这……譁眾取宠!对,定是譁眾取宠!如此巨大,必定耗费甚巨,得不偿失!中看不中用!”他强行挽尊,给自己找著理由。
林巧巧又给了他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指著旁边被沟渠滋润得绿油油的广袤农田,脆生生地说:“表哥,你看那田里的庄稼,长得可比咱们郡城外的皇庄还好呢。”
周康顺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顿时语塞。
马车缓缓驶过水车,进入了杏村。
一入村,周康那刚刚被水车震慑的心,又重新找回了些许优越感。
“看吧,巧巧表妹,我就说,到底还是穷乡僻壤。”他指著路边一排排的土坯房,撇嘴道,“房子都盖成这样,可见其民之贫苦。”
林巧巧这次没有反驳,只是好奇地打量著。
然而,当她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的村民时,那双灵动的美眸再次瞪圆了。
村道上,几个刚从田里回来的农人,正扛著锄头,有说有笑。几个妇人坐在门口的石墩上,一边做著针线活,一边聊著家常。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红光满面,精神饱满,眼神里带著一种发自內心的笑意和对生活的满足感。那股子精气神,是她从未在郡城底层百姓脸上看到过的。
甚至,比她府上那些终日小心翼翼的僕人,还要鲜活得多。
“表哥,你瞧。”林巧巧的声音带著一丝惊奇,“他们看起来,好像过得……很好?”
周康也发现了不对劲。他想像中的面黄肌瘦、衣衫襤褸的刁民一个都没看到。眼前这些人,虽然穿著粗布衣裳,但个个身子骨硬朗,气色好得惊人。这哪像是穷山沟里的人?
他心里一阵嘀咕,嘴上却不肯认输:“哼,不过是些许迴光返照罢了,装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小姐,公子,染坊到了。”车夫恭敬地说道。
一行人下了马车。
眼前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院落,青砖高墙,看起来崭新而气派。门口掛著“楚家染坊”的牌子。院子里人来人往,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却又井然有序,毫无混乱之感。
周康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被门口站著的两名护卫给吸引了过去。
那两名护卫,只是隨意地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气息沉凝得可怕。他们的眼神,锐利如刀,看似平静,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周康一行人时,透出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冷意。
那是一种……杀气!
周康作为郡守的外甥,见过的精锐不在少数。他舅舅林正源身边的亲卫,个个都是从军中百里挑一的好手。
可是,那些亲卫身上的,是军人的悍勇之气。
而眼前这两人身上的气息丝毫不必那些亲卫弱,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