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一段清脆空灵,宛如天籟般的乐声,悠然从那小小的木盒中流淌而出。
那乐声奇特无比,不似琴,不似箏,更不似簫,空灵纯净,仿佛山涧清泉滴落在玉石之上,又似夜风拂过风铃,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瞬间便让这间沉闷的书房,都变得轻快灵动起来。
林正源脸上那副宠溺而无奈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握著硃笔的手停在半空,眼神一凛,所有的漫不经心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猛地放下笔,目光如电,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正在自行发出乐声的木盒。
身为一郡之守,他见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皇宫大內进贡的西洋自鸣钟也曾有幸见过,可那些东西,与眼前这个小木盒相比,无论是结构之精巧,还是乐声之美妙,都显得粗陋不堪。
他缓缓伸出手,將那八音盒拿起,反覆端详。
入手微沉,木质温润。他仔细观察著盒子上那些细小的齿轮和机括,结构之精巧,配合之严密,简直巧夺天工,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绝非凡间工匠所能造出之物!
林正源的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眼神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物……也是那杏村中人所赠?”
“是呀!”林巧巧见父亲终於信了,脸上立刻多云转晴,带著几分小得意地说道:“就是那个叫楚天的年轻人,他看我喜欢,就送给我了!”
林正源深吸一口气,將那依旧在流淌著天籟之音的八音盒轻轻放在桌上,再次问道:“你再与我仔细说说,那苏媚商行拿出的『琼华酿』,究竟有何神效?”
林巧巧见父亲神情严肃,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將自己在第一楼品酒会上的所见所闻,以及苏媚所说的那些关於琼华酿能强身健体,甚至延年益寿的传闻,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一遍。
最后,她又补充道:“还有那个叫楚天的年轻人,女儿自报家门后,他竟也无半分諂媚之色,神情淡然得很,与女儿见过的那些公子哥,完全不一样。”
书房內,彻底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只有那八音盒的乐声,依旧在清脆地迴响。
林正源背著手,在书房中缓缓踱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一个乡野村夫,绝无可能有此等神乎其技的工匠技艺。
一个偏僻山村,也绝无可能酿造出引得全城权贵疯狂的琼华酿。
还有女儿口中那个叫楚天的年轻人,面对郡守之女,竟能做到不卑不亢,这份淡然的心性,这份气度,岂是池中之物?
林正源的手指,开始在宽大的袖袍下,无意识地一记一记,轻轻敲击著。
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下意识的习惯。
这个叫楚天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是隱居於此的高人,还是某个大家族秘密培养的子弟?他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物產和技艺,其背后,又隱藏著何等目的?
林正源的眼中,第一次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生出了一股浓厚到极致的兴趣。
但更多的,是一种浸淫官场数十年,早已深入骨髓的审慎。
“爹!您在想什么呢?”林巧巧见父亲半天不说话,只是眼神变幻莫测,不由得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林正源回过神来,眼中的厉色瞬间隱去,又恢復了那副威严而慈爱的模样。
他看著女儿那张写满好奇的小脸,心中忽然有了决断。
林巧巧见父亲终於回神,小脸一扬,带著几分骄傲和宣布的口吻说道:“爹,我跟叶姐姐她们都说好了,过段时间,我还要去杏村玩!您不许拦著我!”
她本以为父亲又会像往常一样,找些理由推脱,或者要她注意分寸。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
林正源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转过身,走回书案后,重新拿起了那份关於郡內匪患的卷宗,语气平淡地开口。
“嗯。”
只有一个字。
没有反对,没有告诫,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林巧巧愣住了,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爹这是同意了?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她看著父亲重新埋首於公文的背影,那挺直的脊樑一如既往,却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
不过,想不通就不想了。
林巧巧的心情瞬间雀跃起来,她得意地衝著父亲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哼著不成调的曲子,一蹦一跳地跑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