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村。楚家大院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块由泥浆变成的、坚硬如铁的灰色方块上。

林正源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他那只刚刚踢在石块上的脚，依旧传来阵阵麻痹般的痛感，可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他不是武將，不懂什么天下无敌的武功。

但身为凤翔郡郡守，在官场沉浮数十年，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眼前这块其貌不扬的东西，究竟意味著什么。

城墙、堡垒、道路、桥樑、水利、河堤……

一个又一个词汇，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接连不断地炸开，轰得他头晕目眩。

这东西，如果能大规模製造……

那坚固的城防，將不再依赖於耗时耗力、採石困难的巨石。

那平坦宽阔的官道，將能从京城一直铺到最偏远的边疆，让帝国的政令与铁蹄畅通无阻。

那抵御洪水的河堤，將能筑成真正的铜墙铁壁，让万千黎民免受流离之苦。

林正源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比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他终於明白，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之前以为楚天是能助他破局的利刃，是能让他更进一步的奇才。

可现在看来，自己那点官场上的谋划与野心，在眼前这“点泥成石”的神跡面前，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渺小。

这已经不是財富，更不是简单的奇技淫巧。

这是足以改变国运，彻底顛覆战爭形態的神物！

林正源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看向那个依旧站在树下，神情淡然的年轻人。

眼神中，不再有丝毫之前的试探与拉拢，更没有半分视其为刀的利用。

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他终於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山野奇人。

而是一个拥有著改天换地之能，却偏偏选择偏安一隅的存在。

林巧巧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也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呆呆地看著楚天，又看看那块坚不可摧的人造石头，再看看自己父亲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的小脑袋瓜里，已经想不通任何复杂的事情了。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每一次出现，都能做出惊天动地、超乎所有人想像的事情。

从覆灭陈家，到引水济世，再到今天的点泥成石。

他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宝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他会拿出什么更加匪夷所思的东西来。

她那颗少女的心，早已被一种混杂著崇拜、迷恋、好奇与敬畏的情绪彻底填满，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神仙……楚先生是神仙下凡啊！”

“点石成金算什么，咱们楚先生这是点泥成石！这是真神仙！”

“快跪下！快给楚仙人磕头！我们杏村，这是出了真神了！”

周围的村民们將所有的议论、所有的惊嘆，都化为了同一个动作。

“扑通！扑通！”

人群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对著楚天的方向，用最虔诚的姿態，狂热地叩拜，口中高呼著“楚仙人”，声浪震天。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中心，楚天却对周遭的喧囂与叩拜置若罔闻。

他脸上的表情淡然依旧，仿佛那足以让一名封疆大吏心神失守、足以让万千村民顶礼膜拜的神物，在他眼中，似乎与路边的一块顽石，並无不同。

这份云淡风轻，这份视惊天伟业如无物的从容，比那“点泥成石”的神跡本身，更让林正源感到心惊胆战。

就在林正源还沉浸在巨大的衝击中无法自拔时，楚天动了。

他转身，目光越过跪倒一片的村民，落在了目瞪口呆的林正源身上。

“郡守大人，进屋喝杯茶？”

平淡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林正源的耳中。

林正源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从那失神的状態中惊醒过来。他看著楚天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冠，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躬著身子，快步上前，那態度，恭敬到近乎谦卑。

“楚先生请，楚先生先请。”

……

杏村。

楚家大院，书房。

与院外的喧囂狂热截然不同，书房內安静得落针可闻。

檀木的清香混合著书卷的墨香，在空气中缓缓浮动，让人心神寧静。

可林正源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著紧张。

他正襟危坐，后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那姿態比在朝堂面见圣上时还要拘谨。

以往那种属於封疆大吏的从容与威严，连半分影子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