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后,几个人来到了院子。西院经过几次的修缮,如今已经颇为精致,院子中间的遮阳亭改为了八角亭,柱子上还雕画著龙凤麒麟等祥瑞之兽,都是周三江没事的时候自己雕上去的。
他最初抽中了木工的基础技能,后来又抽中了高级素描写生技能和硬笔书法。有了书画和木工基础,雕刻一道就算是无师自通了。
八角亭下是看起来有几分怪异,却越看越为精巧的木桌,实际上是等六边形的拼接木桌,按照周三江的构思拼接成了一张长在2米2左右,宽1米1左右的长桌。因为边线分明,所以每个人都可以很自然的坐在一面,又因为是六边形的,所以不太符合当下横平竖直的习惯,看起来就有了几分怪异。
桌子是松木的,算是颇为廉价的木材,周三江没有上顏色很重的漆,只是涂抹了两边清漆,明黄色的松木板颇为漂亮,周三江喜欢松木的味道,自带一种提神醒脑的功能。
凳子也不是常见的脚凳或者是椅子,而是一种略微复杂的曲线,椅面微微下沉,形成了一个凹处,屁股可以很贴合的坐上去,身体很放鬆,每张椅子上都有坐垫,不知道什么材料的布缝的,很结实,手摸上去也很光滑,里面应该是放了很多的,坐上去很软很舒服,以黄婉仪的见识自然认不出牛仔布。
牛仔布是抽奖出的,坐垫里放的也不是,是同样抽奖出的高密度海绵。是柳硫和秦淮如亲手缝製的,家里的女人中,干活还是这两位最为精巧,柳硫聪明,手巧干什么都好,秦淮如用心思,只略逊一筹。
黄婉仪坐下的姿態很端正,背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睫毛长得像刷子一样。她长得確实是漂亮,眉眼分明,鼻樑挺直,皮肤白皙,嘴唇是天然的玫瑰红色。
但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她那种不经意流露出的高傲。
她扫了院子一圈:“您家挺……不一般的。”
周三江笑笑:“自己住著,舒服最重要。”
黄婉仪点点头:“我爸爸以前在工务段当段长,我们家是楼房,住四层,但是住著就没你这里看著舒服。”
她这话一出口,李主任和柳硫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出点意思来了。几个上岁数或者个有阅歷的人默默的对视一眼,嘴边浮现了一点点的讥誚。
周三江並不急著说话,泡了壶茶,倒了一杯茶,先递给李主任,然后是递给黄婉仪。大姑和大姑父周三江就没管了,柳硫自然回给他俩倒的。
“好茶。”李主任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生津,茶汤顺著喉咙落下去,所过之处无不清清凉凉,只是一小口,就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散掉了,於是又小心的喝了第二口,依旧是通体舒畅,情不自禁的赞了一句。
听见李主任的话,本来看茶杯只是不起眼的陶泥所做还没喝的黄婉仪也小心的啜饮了一口,这一口就让她双眼发亮。黄婉仪的父母工作只是一般,但是他家老爷子颇有几分能量,是纺织厂的副厂长。
“是水好。”周三江笑了笑。“婉仪同志,我请你来,不是为了替我大表哥说好话。”
黄婉仪端起茶杯,没喝,轻声说:“我也没指望您会这么做。”
“我是想听听你对这事儿的看法。”周三江目光平稳,嗓音低沉。
“我只是觉得,我没有义务回应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的好感。”她说得毫不客气,“而且我们单位是讲纪律讲作风的,我也不想被这种事影响到我的发展。”
“非常认同您的话,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那你希望找一个什么样的革命伴侣吗?”周三江忽然问。
“我想找一个有本事的,最好是大学毕业的,现在工作稳定,有能力、有见识的。”黄婉仪毫不犹豫的说到,隨后愣了一下补充道“四九城本地人。”
她话音未落,柳硫已经绷不住嘴角差点笑出声来,被周三江一个眼神压住。
“这些要求,其实都不过分。”周三江淡淡道,“你还年轻,有追求是对的。”
黄婉仪抬起下巴,似乎感受到了一丝认同。
“可你也得明白,革命伴侣是讲究灵魂相同,追求一致的,据我了解您只是一个中专毕业的学生,是什么让您觉得你的另一半至少要是大学生呢。至於有能力、有见识我觉得是对的,但是这个標准就过於宽泛了,您是怎么定义能力和见识的呢,或者我问的具体一点,您是如何判断对方有能力的呢?”
她一下被噎住,脸上浮起一丝不悦:“我可以自己了解。”
周三江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当兵的时候,有个副营长,家里也是城里的,读过书,谈吐不俗,可是据我了解,他是在部队中选择的伴侣,因为有共同的环境,共同的话题,甚至是共同的追求和信仰。”
“他只是特例。”黄婉仪说到。
“虽然我刚才说您提到的有能力,有见识是很难评判的,那么我换句话说,您说的有能力,代表著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具有高人一等的成就,有见识代表著他是个有脑子,会思考,並且有足够的洞见力的人。您觉得这样的人为什么回选择您呢,因为您漂亮吗?”
周三江的话,似乎如同一柄利剑刺痛了黄婉仪的心,这个时代还没有美貌就是资本的认识,作为漂亮姑娘的黄婉仪也仅仅是这么些年来,被同学和同事追捧著,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她的一切也不过是一个不成熟的人的不成熟的幻想。
但是这其中唯有一点是分明的——这是一个物质且现实的女人。
黄婉仪默不作声。
“有时候,眼光太高,不是追求,而是偏见。”
她咬了咬唇:“可那是你们那个时代。”
“婉仪同志,现在是1953年。”周三江缓缓一笑,“时代才刚刚开始变。”
李主任见气氛有些沉,赶紧插话:“婉仪啊,周同志说得对,你还是年轻,很多东西要慢慢看。”
黄婉仪低著头,手指在茶杯边缘划著名圈。
“我不是说你一定要和宋青枫怎么样。”周三江补充道,“但他毕竟是我亲戚,这事影响到了你们单位的气氛,我和他的父母共同向你道歉,向李主任道歉,青枫不成熟,给您和单位都带来了麻烦,对不起。”
“对不起。”大姑和大姑父也连忙站起来半鞠躬表示歉意,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听柳硫讲清楚事情的始末了,这两个循规蹈矩一辈子的人,只觉得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