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漏进的灰白天光,被陈江河蹲下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他指尖那抹从唐龙脸上蹭下的暗金色血珠,在昏暗中幽幽发亮,像一粒凝固的、来自异域的星屑。空气里瀰漫著血腥、泥土的腥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般的冰冷气息。
“嗯,这味儿…” 陈江河把沾血的指尖凑到鼻尖,深深一嗅,喉结滚动,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满足的嘆息。他脸上那种属於“赤脚医生”的、略带憨厚的隨和早已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专注和亢奋,眼底深处跳跃著非人的、如同鬣狗发现腐肉般的幽光,“比上次那个『容器』,可纯正多了。”
“容器”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唐龙混乱的意识里。聋老太最后那声嘶力竭的警告——“他不止一个…”——如同不祥的丧钟,在颅內疯狂震盪!易中海被操控的僵硬身影,先生金丝眼镜下那温润又狰狞的面孔,与眼前这张掛著诡异笑容的脸,瞬间在唐龙眩晕的视野里重叠、扭曲!
“你也是…先生?” 唐龙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牵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心口蚀心钉拔出后的巨大空虚感和暗金纹路疯狂蔓延带来的灼痛,正像潮水般吞噬著他残存的力气和清醒。他试图蜷缩身体,手指艰难地摸向怀中那枚冰冷的青铜铃鐺——聋老太最后提到的“锁”,此刻成了他唯一的稻草。
“先生?” 陈江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滑稽的笑话,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短促、压抑、如同老旧齿轮卡顿般的“咯咯”笑声。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洗得发白、却异常乾净的手帕,极其仔细地擦拭著指尖那点暗金血渍,动作优雅得近乎病態。“那种端著架子、装腔作势的老古董?嘖,太低级。”他摇摇头,金丝眼镜(唐龙这才注意到他也戴著一副样式简洁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我们是研究员,唐同学,是探寻真理的掘金人。他负责狩猎和標记,而我们负责解析和优化。” 他目光扫过唐龙脸上蔓延的暗金纹路,如同在欣赏一件正在雕琢的艺术品,“你,是目前为止,最接近完美的样本。”
“解析优化?” 唐龙感到一阵反胃,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暗金纹路爬过脖颈带来的灼痛越发清晰,“像李振那样?变成你们的傀儡?” 他想起了倒座房里李振那空洞的眼神和被灰白异物彻底侵蚀的模样。
“傀儡?不不不,” 陈江河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脸上带著一种“你太天真了”的怜悯笑容,“那只是失败的过渡品。浪费宝贵的『源质』(他指了指唐龙脸上的金痕),太可惜了。” 他俯下身,帆布医疗箱被他隨意地拨到一边,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小巷里格外刺耳。他的脸凑得很近,唐龙甚至能看清他镜片上自己狼狈的倒影,以及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对未知奥秘的狂热。“我们要的是本源,是驱动源种穿越世界壁垒的核心规则!而你体內这份『源质』的纯度和活性,嘖嘖,简直是天赐的钥匙孔!至於钥匙…”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唐龙紧捂的胸口,“就在你怀里,不是吗?”
他知道了!他知道青铜铃鐺的存在!
唐龙心头警铃大作,几乎在念头闪过的同时,陈江河那只刚刚擦净的手,如同捕食的毒蛇,快如闪电般探出,直抓唐龙护在怀里的手臂目標明確——夺铃!
“叮铃——!”
千钧一髮!唐龙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驱动著残存的力量,攥著铃鐺的手猛地一紧,一声短促、尖锐、带著金属摩擦感的铃声骤然迸发!
嗡!
一股无形的震盪波以铃鐺为中心猛地扩散,陈江河抓来的手在距离唐龙手腕不到一寸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荆棘的铜墙铁壁!
“嘶!” 陈江河脸上的狂热瞬间被惊怒取代!他猛地缩手,指尖竟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仿佛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他镜片后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而危险,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不识抬举!”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空著的手,不知何时已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不是手术刀,而是一支造型极其怪异、针筒粗大得嚇人的金属注射器!针筒內,粘稠的、散发著幽绿色萤光的液体正缓缓流淌,如同活物的毒血!
“安分点,对大家都好。” 陈江河的声音失去了最后一丝偽装的温度,只剩下冰冷的命令。他手腕一抖,那支巨大得令人胆寒的针筒,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快如毒鏢,朝著唐龙因剧痛而无法动弹的大腿外侧狠狠扎下!
针尖刺破衣料和皮肤的瞬间,一股冰寒刺骨、带著强烈麻痹感的诡异液体,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注入唐龙体內,那感觉,仿佛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虫顺著血管疯狂爬行,所过之处,肌肉僵硬,神经麻痹,唐龙只觉得身体一沉,仿佛瞬间被浇筑进了冰冷的混凝土中,连手指都无法再动一下,只有意识还在剧痛和麻痹的夹缝中痛苦地挣扎。怀里的青铜铃鐺似乎也受到了这强效麻醉剂的影响,刚刚亮起的微弱光泽迅速黯淡下去,变得冰冷沉寂。
“这才乖。” 陈江河满意地看著唐龙瞬间瘫软的身体,如同欣赏一件被成功固定的实验標本。他收起那支巨大的针筒,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医生。然后,他弯腰,毫不费力地將唐龙瘫软的身体一把扛起,动作粗暴,像扛起一袋等待处理的穀物。
唐龙的头无力地垂在陈江河的肩后,视线顛倒摇晃。他看到小巷冰冷的石板地面在眼前飞速倒退,看到自己无力垂落的手臂上,暗金色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贪婪地向上蔓延,爬过肘弯,直逼肩膀。心口的剧痛被冰冷的麻痹感暂时覆盖,但那蚀骨的空虚感却更加清晰。青铜铃鐺紧贴著胸口,冰冷坚硬,却再无一丝反应。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口鼻,几乎窒息。
陈江河的脚步很快,也很稳,似乎对这附近的地形熟稔於心。他没有走大路,而是熟练地钻进几条更窄、更脏乱的岔巷。浓重的垃圾腐臭味和尿臊气混合著陈江河白大褂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顛簸中,唐龙模糊的视线扫过巷子深处堆放的杂物——一个被丟弃的破旧洋娃娃,空洞的塑料眼珠正对著他;半扇腐朽的木门上,用红漆画著一个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怪异符號,一切都显得扭曲而不真实。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陈江河终於在一扇极其不起眼的、刷著斑驳绿漆的铁皮门前停下。门开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旁边堆满了散发著恶臭的泔水桶。他腾出一只手,在门旁一块脱落的墙皮后面摸索了一下,“咔噠”一声轻响,铁皮门向內弹开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