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卡车的铁皮车厢像个巨大的沙丁鱼罐头,在坑洼的土路上癲狂地蹦跳。浓烈的柴油味、铁锈味,还有一种更刺鼻的、类似屠宰场隔夜血水的腥臊气,混合著车厢角落里不知名化学试剂的酸味,直往人脑仁里钻。每一次剧烈的顛簸,都让唐龙小腹那刚结痂的伤口像被钝刀子重新割开。他嘴里塞著浸透机油的破布条,麻绳深深勒进皮肉,手腕脚腕早已磨得血肉模糊,鲜血混著汗水和灰尘,在身下积成粘稠的一小滩。
他艰难地偏过头。借著车厢缝隙漏进来的、被飞扬尘土染成昏黄的光线,看到傻柱被捆成个粽子扔在对角。这憨货居然还在打鼾,只是那鼾声里带著一种病態的、拉风箱般的杂音。傻柱的脸色灰败得像糊墙的旧报纸,皮肤下的淡金色脉络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嘴角淌下混著金丝的口涎——那是他体內源种碎片被强行剥离的徵兆。唐龙的心沉了下去,灵泉空间里那点好不容易壮大的金光,此刻也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死死压制,像被巨石压住的泉眼,只能渗出微弱暖流勉强护住心脉。
“滋啦,目標状態稳定,容器乙生命体徵持续衰减,预计抵达后三小时內完成適配…” 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前面的驾驶室传来,声音不大,却像冰锥扎进耳朵。
唐龙猛地抬头。透过驾驶室后窗骯脏的玻璃,能看到开车那人的后脑勺——寸头,后颈上,一个硬幣大小的暗金色复杂纹身,在昏暗中幽幽发亮,是先生的人!或者说,是先生的“爪牙”。他们不是在逃命,是被精准地“回收”了!
车子猛地剎停。惯性让唐龙狠狠撞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眼前金星乱冒。后挡板“哐当”一声被放下,刺骨的冷风卷著浓重的血腥味和动物內臟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
“起来!別装死!” 寸头男粗暴地拽掉唐龙嘴里的破布,割开他脚腕的绳子,枪口冰冷地顶著他的后腰。
唐龙踉蹌著被推下车,刺目的夕阳让他眯起眼。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废弃的屠宰场。锈跡斑斑的铁皮厂房像趴伏的钢铁巨兽骨架,巨大的铁鉤链条从高高的钢樑上垂下,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地面是深褐色的,踩上去黏腻湿滑,不知浸透了多少年的血污。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厂房中央——一个用暗红色砖块砌成的、巨大无比的长方形血槽!槽內残留著黑紫色的凝固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此刻,血槽边缘被清理出来,六个穿著不同年代、早已乾瘪风化的尸体,如同被献祭的牲口,被粗大的铁链吊著脖子,悬掛在血槽上方!每具乾尸的胸口,都嵌著一枚形態各异、但都布满污秽暗金纹路的青铜铃鐺,铃鐺下方,用凝固的暗金液体画著扭曲的符文,一直连接到血槽中心。
血槽中心,预留著一个空位。尺寸大小,正好够躺下一个人。
“欢迎来到『七锁祭坛』,108號。”一个温润带笑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唐龙猛地转头,秦明,他换了一身剪裁考究的藏青团绸马褂,脸上被光箭洞穿的肩膀处裹著绷带,渗著暗金。他手里托著那枚布满血红色纹路的铃鐺,慢悠悠地踱步过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贪婪地扫过唐龙和半昏迷的傻柱,像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猪羊。
“你主子呢?藏头露尾的耗子!”唐龙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试图调动灵泉空间的力量,却被一股更阴冷的力量死死压制。
“先生?”秦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优雅地推了推眼镜,“他不过是个有点用的失败品。他的价值,就是把你和那个傻大个儿,送到真正的『主祭』面前。”他抬手,指向血槽中心,“看,那是你的位置。你的『锁眼』铃鐺,將是开启最终之门的钥匙。而你兄弟,”他瞥了眼被寸头男拖死狗一样拖向另一侧操作台的傻柱,“他体內纯净的源种碎片,是点燃仪式的最后一点火星,多么完美的闭环!”
寸头男把傻柱粗暴地按在一个布满仪表和按钮的金属操作台上,用皮带固定住他的四肢和脖子。操作台连著数根粗大的、布满粘稠液体的管线,一直延伸到血槽下方。
“放开他!”唐龙目眥欲裂,想衝过去,却被秦明手中的血红铃鐺射出一道暗红光索,狠狠抽在腿上,剧痛让他跪倒在地。
“別急,很快你们就能团聚了——在源门洞天的永恆能量里!”秦明脸上露出狂热的笑容,他高举手中的血红铃鐺,口中开始吟诵晦涩拗口的咒文。
隨著他的吟唱,整个废弃屠宰场的气氛骤然变得粘稠而沉重。悬掛的六具乾尸开始微微颤抖,它们胸口的污秽铃鐺发出低沉、混乱的嗡鸣,如同无数冤魂在齐声哭嚎。血槽边缘那些暗金绘製的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逐一亮起刺眼的暗金光芒!六道污秽的、混合著暗金与死气的能量流,从乾尸胸口的铃鐺涌出,沿著符文路径,如同六条剧毒的巨蟒,朝著血槽中心预留的空位匯聚!
空气在扭曲,光线在哀鸣。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猛地从血槽中心爆发出来!唐龙怀中的青铜铃鐺疯狂震动,铃身滚烫,那道裂痕中的冰蓝光芒剧烈闪烁,仿佛要被这股力量强行吸扯出去!
“呃啊!”操作台上的傻柱发出悽厉的惨叫,他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的淡金色脉络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那些光芒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被操作台的管线贪婪地抽取,匯成一道纯净的金色光流,也朝著血槽中心射去!
七股力量——六道污秽死气,一道纯净源能——即將在血槽中心碰撞,七锁祭坛,即將点燃!
“不——!”唐龙发出绝望的嘶吼,灵泉空间的金光在巨大压力下疯狂挣扎!
就在七股力量即將交匯的前一剎那!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熟透果子坠地的声响。
秦明狂热的吟诵戛然而止,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种极致的错愕和茫然上。他缓缓低头,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一截闪烁著幽蓝色能量脉络的、冰冷金属手臂,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从他后背无声地刺入,从前胸心臟位置穿透而出,金属手指间,还捏著一颗微微搏动、沾满暗金血液的心臟。
秦明手中的血红铃鐺“噹啷”一声掉在粘稠的血污地面上,红光瞬间黯淡。
他身后,一个身影缓缓显现。
是易中海!
不,这绝不是那个老实巴交的八级钳工!他半边身体依旧是血肉,但半边身体,从肩膀到手臂,再到此刻贯穿秦明胸膛的金属臂,完全是由流淌著幽蓝能量光芒的冰冷金属构成,皮肤下,无数细微的蓝色能量管道清晰可见,如同精密仪器的內部构造。他的脸依旧是易中海的脸,但眼神空洞、漠然,如同两颗冰冷的玻璃珠,没有任何属於“人”的情绪。他裸露的金属臂上,一个与寸头男后颈一模一样的暗金色纹身,在幽蓝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
“容器甲回收…”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易中海”口中发出,毫无波澜。他猛地抽回金属手臂,秦明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蛇,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睛瞪得滚圆,死不瞑目。那枚血红铃鐺滚落在他手边,彻底失去了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