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唐龙的破鞋刚踩上螺旋阶梯的第一级，腐朽的木板就发出垂死老人般的呻吟。傻柱半个身子压在他背上，呼出的气带著股铁锈味，活像刚生吞了把钉子。阶梯扶手上的锁链雕纹在黑暗中泛著绿莹莹的光，照得两人脸色活似醃了十年的酱黄瓜。

“龙哥...我脑仁儿里有人在唱戏...“傻柱的左耳眼突然渗出一缕蓝烟，在空中扭成个“乙“字形，“还是《目连救母》的调子...“

唐龙没搭腔，他正盯著阶梯拐角处那盏突然亮起的青铜灯——灯油居然是絳紫色的，火苗一跳一跳，把墙上那幅《钟馗捉鬼图》照得阴晴不定，画里的钟进士今天格外忙碌，原本该踩著的小鬼变成了个穿明朝服饰的方脸道士，而钟馗自己的鬍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

“见鬼！“唐龙刚嘀咕完就后悔了，因为画上的钟馗突然冲他眨了眨眼，手里的青锋剑“唰“地指向阶梯下方。剑尖所指之处，台阶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手印，看大小全是孩童的。

“叮铃...“

缩微版青铜铃不知何时滚到了前面三级台阶处，铃身上的《推背图》微雕正在发光。唐龙弯腰去捡的瞬间，铃鐺突然自己蹦起来，结结实实砸在他鼻樑上，温热的鼻血滴在台阶上，那些血手印突然活了似的蠕动起来，组成个箭头形状指向下方。

“得，您几位这是给我画导游图呢？“唐龙抹著鼻血苦笑，身后传来石门彻底崩塌的轰响，衝击波震得阶梯簌簌落灰，他拽起神志不清的傻柱就往楼下冲，没注意每一步落下，台阶就会浮现出转瞬即逝的暗金符文。

转过第七个弯时，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唐龙喘得像个破风箱，发现扶手上的锁链雕纹变成了真实的青铜链——每节锁环都刻著“永乐“二字，链子另一头没入墙壁深处，正发出令人牙酸的拉扯声。

“水声？“傻柱突然支棱起来。他右眼的蓝光在黑暗中划出个问號，照亮了阶梯尽头那扇雕著浪纹的石门。门缝底下確实渗著水，但顏色不对劲——幽蓝中泛著银光，活像掺了水银的蓝墨水。

青铜铃突然发疯似的撞向石门，碰撞的剎那，门上的浪浮雕居然真的涌动起来！唐龙眼睁睁看著一朵浪溅到自己手背上，冰凉刺骨不说，还带著股子陈年线香的味道。更邪门的是，被溅湿的皮肤下，那道冰裂纹疤痕居然开始发烫！

“吱呀——“

石门自己开了条缝，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料中的潮湿，而是盛夏正午晒透的麦秸堆味道，热浪里还混著几声遥远的蝉鸣，唐龙和傻柱面面相覷——门后分明是片麦田，金灿灿的麦浪那头，能看见个冒著炊烟的村落。

“海市蜃楼？“唐龙刚探出半步，突然被傻柱拽住后襟，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脚居然穿过了地面，就像踩在幻影上，而那“麦田“深处，有个穿红肚兜的小童正朝他们招手，腕子上的银鐲子隨著动作叮噹作响...

“是錮魂术！“傻柱后脑勺的人脸突然尖叫，“那鐲子 ，看鐲子內圈！“

唐龙眯起眼睛，小童转身的瞬间，他看清银鐲內侧刻著“长命百岁“四个字——每个字的笔画都由极细小的锁链组成。正当他想摸出青铜铃细看，麦田幻象突然扭曲起来，村落上空腾起冲天的火光，隱约传来妇女的哭嚎声：“甲申年五月初三...“

幻象破碎的剎那，真实的石门终於完全洞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圆形水潭，潭水正是那种诡异的蓝银色。水中央立著个八角石台，台上摆著个...

“磨盘？“傻柱的声调都变了，確实是农家常见的石磨，但磨盘上刻满了锁链纹路，缝隙里还嵌著暗红色的可疑物质，更瘮人的是磨眼位置插著根铜柱，柱顶托著个琉璃匣子，匣中赫然是——

“我的小指！“唐龙脱口而出，那节泡在透明液体中的断指，指甲盖上还留著他七岁时贪玩刻的歪歪扭扭的“唐“字。断指周围漂著十八片铜钱大小的金箔，每片上都用硃砂画著不同的卦象。

青铜铃突然自己飞向石台，在半空中不断变大，等悬停在磨盘上方时，已经恢復到祭坛上见过的尺寸。铃口投射下的光柱里，无数尘埃组成了个穿道袍的人形，正对著磨盘掐诀念咒，唐龙突然认出这就是白云观那个给过他麦芽的方脸道士！

“叮——“

铃鐺突然剧烈摇晃，光柱中的道士幻象猛地转头，明明没有五官，唐龙却感到两道实质性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下一秒，磨盘毫无徵兆地转动起来，碾得铜柱火星四溅。琉璃匣中的断指突然立起，指尖渗出的血珠在水里组成了三个字：

“申时三刻“

“是钟点！“傻柱突然亢奋起来，“我爷说过，老北京锁龙井的机关都讲究时辰...“话音未落，潭水突然沸腾，数不清的青铜锁链从水下躥出，蛇群般缠向二人。最粗的那根链头上拴著个东西——唐龙定睛一看，差点心臟停跳。

那是个缩小版的青铜铃，铃身上密密麻麻刻著名字：“唐天佑、唐刘氏、唐继祖...“全是唐家族谱上的名字，小铃鐺在链头疯狂旋转，发出催命般的脆响。而大铃鐺此时也动了，铃口朝下对准磨盘，內壁上浮现出个血写的“赦“字。

“接著！“

千钧一髮之际，傻柱后脑勺的人脸突然喷出个东西，唐龙下意识接住，是那枚镶绿松石的银指甲套，套尖触到他掌心的瞬间，潭水突然分开，露出水底一副巨大的八卦图，每个卦位上都拴著具孩童骸骨，天枢位的那具特別瘦小，颅骨上有个醒目的钝器伤。

“甲申年五月初三...“唐龙魔怔似的念叨著，突然福至心灵，掏出怀里那十八根断指中的一根，狠狠掷向天枢位的骸骨，断指穿过骸骨眼眶的剎那，整个水潭突然静止，所有锁链悬在半空，而大小两个青铜铃开始以完全相反的频率摇晃，发出的声波在水面激起无数尖刺状的水。

“喀嚓！“

琉璃匣突然炸裂，那节属於唐龙的断指飞射而出，精准地戳进他小腹疤痕的位置。剧痛中，疤痕下的冰蓝纹路疯狂蔓延，转眼爬满全身，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傻柱的右眼完全变成了冰蓝色，瞳孔里映出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磨盘下的阴影里，缓缓站起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面具额头上刻著的，正是契约背面那个流泪的绿眼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