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嘎——”
那声音,像是千年古墓的封门石被巨力生生拗开,带著石屑崩落的簌簌声,沉闷、滯涩,又带著一种令人牙根发酸的穿透力,狠狠刮擦著唐龙的耳膜。墙壁深处喷涌出的气息,不再是单纯的土腥和血腥,更像是无数深埋地底的尸骸同时张开了腐烂的口腔,呼出积攒了数百年的怨毒与阴寒!浓烈的、带著铁锈甜腥的腐朽味道瞬间灌满刑房,熏得唐龙胃里翻江倒海。
刑台边缘,那幼小的身影如同风中的残烛,在喷涌的阴风中衣袂飘动。他指向墙壁深处的指尖,带著一种洞穿时空的平静。无声的“家门”二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唐龙刚刚被血井记忆撕裂的心口!
家门?崇文门外打铜巷二十八號?
那扇正在开启的“门”后,连接的难道是……
念头刚起,异变陡生!
“噗!”
刑台上,幼年唐龙的身影如同被戳破的水泡,毫无徵兆地溃散开来,没有惨叫,没有光影,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化作一缕稀薄的、带著冰蓝光点的雾气,打著旋儿,被墙壁深处那股强大的吸力猛地拽了过去,瞬间消失在黑暗的门洞之中!
“不——!”唐龙目眥欲裂,下意识地扑过去,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带著奇异霜气的空气。他低头,那只刻著流泪绿眼的青铜钥匙,正死死攥在汗湿冰凉的掌心。钥匙柄上那只幽绿的眼睛,不知何时竟蒙上了一层水雾般的微光,仿佛真的在无声垂泪。
墙壁上的铁鉤在阴风中叮噹作响,如同招魂的铃鐸。那扇无形的“门”彻底敞开了,露出其后一条倾斜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甬道两侧不再是青石板,而是粗糙开凿的、布满湿滑苔蘚的土壁。浓得化不开的腥腐气息,正是从这条甬道的深处,如同实质的墨汁般汩汩涌出。
没有退路了,傻柱下落不明,幼年的“自己”被吸入门后,那口吞噬爹娘的血井如同毒蛇盘踞在记忆深处,打铜巷二十八號,一切的源头,一切的终点!
唐龙深吸一口气,那腐朽腥甜的气息呛得他肺叶生疼,他將那枚滚烫的银指甲套重新死死攥在另一只手里,如同握住最后的护身符,弓身钻进了那条散发著死亡气息的土甬道。
甬道极其狭窄低矮,他几乎只能佝僂著前行,脚下是黏腻湿滑的泥泞,每走一步都发出“吧唧”的噁心声响,土壁上的苔蘚冰冷刺骨,蹭在皮肤上如同毒蛇的鳞片,更可怕的是那股气味,越往里走越浓烈,甜腻的焦糊味、陈腐的血腥味、泥土深处的腥气…还混杂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挥之不去的、属於他童年老宅后院里那棵老槐树开时的特殊香气!
这诡异的混合气息,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甬道並非笔直,而是盘旋向下,坡度陡峭,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於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不是火光,也不是冰蓝的幽光,而是一种浑浊的、如同透过污浊毛玻璃的惨白光线。
同时,一种新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滴答…滴答…”
是水声。但异常粘稠、沉重,像是粘稠的油脂滴落在石头上。
唐龙的心跳如同擂鼓,他几乎是手脚並用地爬过最后一段陡坡,猛地探出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他正趴在一个巨大的、环形的深坑边缘,坑底,是一潭粘稠、暗红、如同巨大伤口里凝固脓血般的液体,那浑浊的惨白光线,正是从这血潭深处幽幽透上来的,映照得整个空间如同浸泡在污血中的地狱,空气中瀰漫的腥甜焦糊味达到了顶点,几乎令人窒息。
而在这巨大的血潭中央,矗立著一座极其眼熟的建筑!
青砖灰瓦,低矮的门楼,破旧的木门虚掩著,门楣上掛著的褪色灯笼在无形的阴风中微微晃动这分明就是崇文门外打铜巷二十八號,唐家的祖宅!只是它如同一个被强行按进血泥潭的微缩模型,只有正面的门楼和一小截院墙露在粘稠的血潭之上,其余部分都被那暗红的污血吞噬、浸泡!
血潭表面,漂浮著许多东西:断裂的朽木、破碎的瓦砾、几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衣物…还有,唐龙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看见了十几枚闪烁著暗沉银光的戒指,它们如同嗜血的蝌蚪,在粘稠的血浆里沉沉浮浮,每一枚戒指的戒面上,都刻著一个清晰的“唐”字!
爹娘还有那些被斩断小指的唐家先人!
巨大的悲慟和愤怒如同岩浆,瞬间衝垮了理智的堤坝,唐龙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就要不顾一切地扑下去!
“叮铃…叮铃铃…”
一阵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铃音,突然从血潭深处传来,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半淹在血水中的祖宅虚掩的门內!
这铃声和刑架上幼年自己胸前那枚小青铜铃的声音,一模一样!
铃声仿佛带著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稍稍拉回了唐龙濒临疯狂的理智。他死死咬著下唇,铁锈味在口中瀰漫,强迫自己冷静观察。
血潭並非完全死寂。靠近祖宅门楼的血水,正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围绕著那栋孤零零的建筑旋转著,形成一个巨大而粘稠的漩涡。漩涡中心,正是那扇虚掩的木门。门缝里,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执著的冰蓝色光芒。
傻柱的蚀脉之力?还是那个被吸进来的“幼年自己”?
就在这时,唐龙手中的青铜钥匙,毫无徵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柄部那只流泪的绿眼,幽光暴涨,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意念,如同无形的丝线,猛地扯动他的手臂,將那只钥匙,狠狠地指向他自己的身体——指向小腹那道冰裂纹疤痕的位置!
“呃!”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瞬间攫住了他!那道沉寂已久的疤痕,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冰蓝的纹路再次在皮肤下疯狂游走、搏动,仿佛那不是一道伤疤,而是一把沉寂多年的锁孔,此刻正被无形的钥匙强行插入、拧动!
钥匙尖端冰冷的青铜触感隔著袄传来,与疤痕深处那股灼热狂暴的力量激烈对抗,唐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冰与火的撕裂感几乎要將他的躯壳撕成两半!
“轰隆——!”
血潭深处,那座浸泡在污血中的祖宅,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虚掩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內部猛地撞开,粘稠的血浆如同决堤般涌入,在那门洞深处翻涌的血浪中,一个模糊的、由粘稠血浆和冰蓝幽光勉强勾勒出人形的轮廓,正挣扎著、嘶吼著,试图从门內爬出来,那轮廓的头部位置,两点幽绿如鬼火的磷光,如同毒蛇般死死地“锁”定了趴在坑边的唐龙!
与此同时,唐龙手中那柄青铜钥匙柄部的绿眼,幽光达到了极致,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传来,不再是引导,而是强硬的拖拽,他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猛地拉扯著,朝著下方那粘稠、翻涌、散发著无尽恶臭的血潭漩涡中心,无可挽回地——
坠落!